第三卷 啤酒之家的冒險 酒精濃度約5%

我一垂下頭,脊椎骨便猶如欲穿破腦髓、衝出喉嚨般地節節上升,全身隨之抽搐。

我抱著馬桶開始狂嘔,當然,由於粒米未沾,吐出的儘是白色泡沫。

一陣酸乏滲透眼底,胃液如同刀刃割傷食道逆流,腳則像猜到海參似地軟軟綿綿,感受不到地板的反作用力。

方才我預感第一波界限將近,連忙掩口衝進廁所;如今嘔了近五分鐘,胃中已連泡沫都不剩,嘔吐感卻依舊如活生生的蛇一般,在胸口盤繞爬動。

平時我喝酒鮮少吃東西,早習慣口吐白沫;然而今晚縱使我想來點小菜下酒亦不可得,卻又和平常一樣狂飲,才會嘗到前所未有的苦頭。

腦子裡想歸想,待會兒回房去還是會繼續喝的吧……我已經完全認命了。

有時候我會自問,為何要喝得這麼痛苦?然而答案總是相同的:因為我愛酒成痴。

進大學後認識了漂撇學長這個人,是我的劫數。當然,各人造業各人擔,我不會說是漂撇學長強迫我陪他喝酒。

只不過,與漂撇學長共酌,確實引發了乘數效應——或者該說相互惡性影響。一人獨飲,或許尚能自制;但兩人對飲,便往往失去了分寸——這樣的夜晚,我不知經歷了多少次。而今晚在失去分寸的宴會之中,可歸類於最糟糕的等級。

漂撇學長在校園中給人的印象,便是永遠處於浮躁狀態、精神奕奕又吵鬧不休;這自然是事實,但我卻認為他其實是個害怕寂寞的人。他老愛找一堆人喝酒熱鬧,即是證據;縱使房租便宜得驚人,光看他還是一介學生就在大學附近租了戶獨棟洋房作為學生集會場所,也可窺知他的本性。

只不過,世人不見得盡如漂撇學長一般悠閑,也不像他那樣總是迫切地渴望熱鬧一番;因此,當他興緻勃勃地表示要來場盛大的宴會時,往往沒人搭理他。

在這種時候,學長的『保險』便是在下我。我和漂撇學長不同,並非無人作伴就喝不下或不想喝酒的人;我既能獨樂樂,也能眾樂樂。聯誼自然是不消說,縱使是不甚熟識的人相邀,我也不會拒絕;反正無人邀約時,我每晚照樣自斟自酌。

來者不拒的男人——這正是我受到漂撇學長重視的原因。由於我們總是混在一塊兒,學校里的人都誤以為我和學長是至交死黨;但說穿了,我們之間的交集只有酒而已。

因此,我和漂撇學長在一起時絕對少不了酒,尤其是啤酒。當然,我是自願陷入這片泥沼之中,對此並無怨言。

雖然沒有怨言,但當我終於放開馬桶起身、強振昏昏沉沉的腦袋漱口時,仍忍不住質疑自己在做什麼。嘴上說沒歸咎於漂撇學長,心裡卻又覺得再和他混下去總有一天會死在路邊,說來實在窩囊。或許漂撇學長也憂心自己若繼續與我來往,便會無止境地墮落呢!

我下意識地尋找衛生紙擦嘴,但捲筒上自是空空如也。

對了,這裡不是我平時整日逗留的漂撇學長家或居酒屋——我一面如此想著,一面取出自己的手帕;此時,我突然有個怪念頭。

我當然明白這座別墅不會有衛生紙,有才怪咧——慢著。

擱著床鋪的一樓房間……那裡的廁所又會是怎樣的?會有衛生紙嗎?

肯定沒有。若有,必然會有人發現並鬧得沸沸揚揚;尤其女孩們不太可能疏忽這些細節。小兔及高千都是用自備的面紙解手,假如她們發現廁紙,應該會加以使用,也早該提及此事了。

雖然我這麼想,卻又禁不住好奇;離開二樓廁所後,我沒直接回房,而是選擇下樓一探。

當然,這麼做並未有什麼特殊理由;勉強來說,是因為受到了小兔方才的『整人遊戲說』影響。

舉例來說,當惡作劇的犧牲者醒來時,身邊即使缺少了糧食也不成問題,因為惡作劇不會長時間維持。同理可證,沒有淋浴用的毛巾或換洗衣物也無所謂。

但衛生紙就不同了,沒人能保證犧牲者醒來時不想上廁所;搞不好他根本無暇為空無一物的別墅驚訝,只想先去大個便。這時候沒有廁紙,又會如何?

照常理來判斷,這種以偷看犧牲者困惑慌亂之態為樂的惡作劇斷無持久之理;但這個計畫可說是大費周章,想必不會輕易結束。站在整人者的立場,若是不維持一段時間以提升犧牲者的不安,整人的效果便會淡化。

可是,倘若犧牲者在這段時間內憋不住了呢?恕我談論這種污穢話題,但這檔子事關乎人類尊嚴,絕不能鬧著玩;要是發生了無可挽回的事態,可不是事後一句開玩笑便能解決的。

假如整人者是個細心的人,也許會不著痕迹地留下廁紙——這個想法突然佔據我的腦海。

當然,之前眾人已大肆搜索過整個別墅,不太可能有衛生紙。畢竟把東西擺在無法輕易找著的地方,便沒有意義;縱然事先留下,要是犧牲者在萬一之際未能及時發現,屆時可笑不出來了。

我邊想邊走進放有床鋪的房間,打開電燈。當然,如今房內已是空無一物。

檢查隔壁的洗臉台與浴室之後,我又探了探廁所,果然是空空如也。這時我伸手觸摸衛生紙捲筒——「咦……」忍不住如此叫道。

為求慎重,我打開捲筒上蓋,一看之下大為吃驚。紙是有的,但分量並不多,頂多只能用兩到三次。

由於厚度與空捲筒相差無幾,因此完全被上蓋遮住;又或許我們一心認定這是座空屋,檢查廁所時已存定見,才疏忽了這卷衛生紙。

總之,這是個相當重大的『發現』。我拆下捲筒紙,帶回二樓。

一回到二樓房間,發覺現場氣氛相當熟絡,小兔笑得滿地打滾。

「——怎麼可能嘛!學長真是的!」

小兔又開了罐新酒,酒杯中的啤酒冒著如發泡鮮奶油似的泡沫,只差沒溢出來;她大咧咧地以口就杯,對於如白色鬍鬚般緊黏鼻下的泡沫渾然不覺,隔了片刻之後才伸出長長的舌頭舔去。從這喝法看來,她的自製心似乎已逐漸失靈。

仔細一看,熟絡的只有小兔與漂撇學長,高千卻已靠在牆邊呼呼大睡;或許是別墅之謎陷入膠著狀態,令他鬆懈下來之故。她似乎覺得冷,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眉間則苦悶地皺起來。

雖然房裡還挺悶熱的,但這裡畢竟是山中,或許黎明時會轉涼;想到這裡,我便掀起床單,替高千蓋上。

「啊!匠仔好溫柔喔!」小兔垂著泛紅的眼角,滿臉喜色。「我就知道!」

我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這麼一提,我記得小兔喝了酒便會痴笑;之前聯誼時她好像酩酊大醉,結果笑了一整晚。之所以說『好像』,是因為我在聯誼時多半亦是爛醉如泥,記憶含糊之故。

「哎呀?高千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啊?」

聽漂撇學長的口氣,居然完全沒發現高千睡著了;這麼看來,學長也已醉得相當厲害。

「不如抱她到床上去吧。」

這麼碰高千真的沒問題嗎?我正在猶豫之時,漂撇學長竟然說出了過去四天以來絕不可能說出口的話。

「乾脆匠仔陪她睡吧!」

「啊!好耶!好耶!」小兔趁勢起鬨。「贊成!」

到底哪裡好啊?

「剛剛你們在聊什麼?」假如那話題有趣到令人開懷大笑,那我可得請他們分享一下,讓我也感染這份喜悅。「看你們聊得挺起勁的。」

「啊!對對對,匠仔,那可真是傑作啊!」我並沒開口,小兔卻主動拿了罐啤酒和啤酒杯給我。「學長的新假設,真是妙極了!」

「新假設?關於別墅之謎的啊?」

「當然啊!欸、欸,你知道學長說什麼嗎?他說這棟房子搞不好是小偷的根據地喔!」

「小偷的?」有那麼扯嗎?「那未免也太豪華了吧?」

「因為小偷很有錢啊!」

「就這樣?」

「別急嘛,好戲在後頭呢!這個小偷呢,專偷啤酒。」

「專偷啤酒——這麼說來,啤酒以外的東西他不偷嘍?」

「對,然後啊、然後啊,他一再偷啤酒,就是為了用啤酒填滿這座屋子。」

「什麼跟什麼啊?」

「而他現在正要開始集中偷來的啤酒。至於他為何將啤酒擱在這個房間呢?因為他計畫先從二樓開始放,塞越多越好。」

「你該不會要說小偷把啤酒放在衣櫃里不是為了藏酒,而是想有效利用空間——」

「答對了!」

「什麼鬼啊!」

虧我聽得那麼認真。聽她以傑作二字形容,我也猜到內容應該相當匪夷所思,但沒想到竟是如此荒誕不經。看了漂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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