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她死去的那一晚 緊急情人

「咦!你是說真的嗎?宮下學長!我真不敢相信!」小閨——濱口美緒高聲叫到:「難得放暑假,你竟然要和父母一起過?」

「我偶爾總得回去看看他們啊!」宮下學長的臉色有些不悅,似乎認為小閨在嘲笑自己是個離不開父母的撒嬌鬼。「至少中元節和新年該回去一趟吧!」

「要回家,回去個兩三天就夠了啊!」對吧?哪有人這麼呆的——雖未明言,小閨徵求他人贊同的語氣卻是如此訴說著。「沒必要整個暑假都在家過吧!」

「不不不,小閨,宮下學長才不光為了看父母咧!」難得一起飲酒作樂,要是弄僵了氣氛可不妙;岩仔——岩田雅文連忙替兩人打圓場.「他在那邊肯定有女朋友啦!」

「在老家那邊?那把女朋友叫來這裡就好了啊!」小閨仍緊咬著宮下學長不放,枉費岩仔出面調停。「或是帶著女朋友一起去旅行.」

「我沒有女朋友。」宮下學長交互瞪著小閨和岩仔,彷彿要他們別亂造謠。「只是每年夏天定期會在那邊打工。」

「就是這點讓我不懂啊!要打工,在這裡打不就得了?我真搞不懂,難得一個人搬出來住,要是我,絕對不會回家的。」

「偶爾去看看嘮叨的爸媽,才能更明白獨居的好處啊!」見這是改變話題的大好機會,小兔——羽迫由紀子連忙作結。「小閨也一樣從明天起要在瑞秋家度過一個月以上的生活;這是你頭一次出國旅行,又能離開父母的監視,徹底放鬆,但搞不好暑假快結束時,你會開始想家呢!」

然而,小兔的結論卻得了反效果。

「啊?」小閨猶如身邊飛繞著大批蒼蠅一般,滿臉嫌惡之情不住地揮動雙臂。「才不會,絕對不會,我絕不會想家的。假如可以,我還希望能一輩子留在佛羅里達生活呢!到時候我一定不想回日本。」

「你還沒去」宮下學長似乎仍感不悅,出言譏諷:「最好別把話說的太絕。搞不好聽起來是天堂,見了確實地獄咧!」

「啊?宮下學長,你的意思是瑞秋家是地獄?這話對她和她的家人來說太過分了吧!」

「喂喂喂,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

喝了酒難免會意氣用事,像今晚的小閨這樣情緒高亢的人,往往無法輕鬆帶過話題,總要據理力爭,直到眾人皆同意自己的論點是絕對的真理為止。

這麼一來原本冷靜的其他成員也會被拖下水,變得和宮下學長一樣,情緒越來越高亢;如此這般原本只是閑聊程度的話題往往會成為莫大糾紛的種子。

今晚的我們是以小閨餞別會的名目聚集在一塊兒的。她將於明天七月十六日自日本出發,飛往美國,並在佛羅里達州的一個名叫聖彼得堡的小城生活至八月底。

其實這場餞別會是今天碰巧在校園中聚頭的朋友們突然決定的。一聽說小閨的爸媽因親戚發生不幸而不在家中,大家便決定以餞別會為名目,今晚圍著她好好喝個痛快。

小閨本人大為歡喜,我們也相當興奮,因為小閨都已經大二了,卻從未出席過任何聯誼;以現代的眼光而言,光是奇特二字已不足以形容,簡直可以說是活化石般的女大學生。

小閨的父母我並未見過,但根據傳聞,是以前朝人物來形容還嫌小覷他們的嚴格人物。別的不說光是訂定晚上六點為小閨的門限之事,就已經夠驚人的了。

對一般學生而言,晚上六點正是一天的開始。這可不光是針對我這種無論獨處或參加聯誼都要喝得昏天暗地的人而言,像那些一年到頭成天做實驗,每天做到半夜的理工科學生也是一樣。幸好小閨是英文系的,要是她讀物理或化學,不知她爸媽作何打算?因實驗延長至黎明而在學校過夜的情形可是絕不稀奇的。

認識濱口夫婦的人皆一致認為,即使對學業有所妨礙,他們仍會以家訓——亦即門限——為優先。這麼一看,以小閨這個昵稱的由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女——來形容濱口美緒,還嫌不盡貼切呢!

正因為雙親如此嚴格,即使小閨想自主性地做什麼,也得不到允許;說要打工,亦被以無法專心於學業為由而禁止,著實叫人掬一把同情淚。話說回來,在晚上六點能確實回到家的打工也不常見就是了。

想當然耳,她也無法交男朋友。根據傳聞,小閨的父母嚴令她大學畢業後不必就業,先去相親,而相親人選也已決定;如此了得,光聽就叫人喘不過氣來。

這次的美國行,應該是小閨有生以來頭一次從雙親那兒奪得的「勝利」。據她所言,她從去年春天就開始精心策劃,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說服父母。

而成功的關鍵,便是留學生瑞秋·華勒斯的存在。瑞秋是個二十五歲的美國女性,為了學習日本文學而來到我們就讀的國立安摫大學短期留學,今年春天才回國去的。

小閨先從籠絡瑞秋開始著手實行自己的偉大計畫;接著,她數度帶瑞秋回家,介紹給雙親認識,待雙方充分熟識後才進入正題。換句話說,她是這麼說服父母的:即使出國旅行,也不是成天到晚輕浮地觀光、購物,而是借住瑞秋家上英語學校,進行規律而充實的美國之旅。

起先堅決反對的父母,不知是收到瑞秋的人格感召或是輸給女兒的不屈不撓;在年關過後,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開始積極地表示讓女兒出國見見世面也不錯。

只不過,濱口夫婦畢竟不是浪得虛名,不會平白允許女兒赴美。赴美前若是捅出任何簍子,便要撤銷許可;到了聖彼得堡,得每天航空郵件回家……諸如此類,他們分項別類地條列了各式各樣的條件交給女兒。

總之,加了上百個超字的閨女小閨,有生以來初次從父母的監視及束縛中解放,獲得自由;雖然僅限於暑假期間,但她想必是歡天喜地,所以即使沒喝酒,情緒依然高漲。

就我觀察,小閨對於受父母束縛的自己似乎有某種奇妙的自卑感;而這和她對離開父母獨居的學生們所懷的嫉妒……或者該說是某種敵愾心似乎是表裡一體的。當然,平常與我們相處時她總是扮演著可人的女孩形象,從不展露這種深層心理;但出發日期近在明天,今晚父母又意外地不在家中,更兼有酒精催化,因此那扭曲的自我主張便一發不可收拾。

起先只是聊到小閨和瑞秋一起在佛羅里達度假,那其他人的暑假有無安排任何活動?這話題再尋常不過,包含我在內的多數人,都是回答除了打工以外沒特別的安排。

但只有一個人表示他後天要回鄉,呆到九月初;那人便是宮下學長。

小閨聞言便開始找茬,嚷著:「咦?騙人的吧?真不敢相信!」

的確,對於獨居生活就像是夢中一般難求的她而言,在未受強迫的情況下自願回到父母身邊度過漫長的暑假,是相當叫人『不敢相信』的行為;豈止如此,這行為在她看來,就和有錢人閑來無事裝成流浪漢取樂一樣地侮辱人且不可原諒。

當然,對於宮下學長而言,不過是回家過個暑假而已,為何得被批評得一無是處?他起先還試著一笑了之,但小閨是在太纏人,令他真的動了怒。

他說那句話,原本是想表示旅行不到當地是無法明白好壞的,卻被小閨說成是毀謗瑞秋的家人;這使得宮下學長終於爆發,掄起拳頭,開口就要怒吼。正當此時——

一陣煙霧在絕妙的時機吹向宮下學長的臉孔,他忍不住咳嗽起來,皺著眉頭將到達牙齒內側的怒吼聲給吞了下去。

「你們餓不餓?」

高千——高瀨千帆手上夾著細長的香煙,不知是何時點的火。

如同懸疑片中危機逼近主角時所播放的驚悚配樂一般,她的臉上浮現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可怕笑容;這會兒,她換朝小閨的臉孔格外徐緩地吐出白煙。

「濱口,你呢?」高千對咳嗽不止的小閨投以蠱惑的微笑。「有沒有想吃的東西?別客氣,今晚是為你而開的慶祝會。」

「咦……呢,嗚……」

接過高千遞來的菜單,小閨整個人顯得惶恐不安。雖然高千並未出言責備,但小閨似乎已完全理解她那隱藏在可怕笑容中的訊息:喝酒就喝酒,別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

「來,宮下學長,請用。」

高千無視滿臉驚愕的眾人,若無其事地將不知何時調製的酒水遞給宮下學長。

「謝謝……」

宮下學長的腦袋似乎也完全冷靜下來了,只見他有些怯生生地抬著眼,乖乖地等高千拿出攪拌棒後,才接過玻璃杯。

這也難怪,因為大家都知道平時如木雕人偶般面無表情的高千隻有在內心煩躁時才會刻意露出笑容;俗話說的好,女人在微笑以外的時機微笑是最可怕的。

我無心嘲笑宮下學長的狼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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