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解體諸因 第六因 解體出處

似乎有人正看著我——從五感的角落,總感受到刺眼的視線。

當然,應該是我多心吧!誰會注意一個大學畢業後連個固定職業都沒有『只靠打工度日的男人?

「我只是希望香里能幸福。」澤田直子心浮氣躁地攪拌著導入咖啡中的奶精,一面以責備的眼神瞪著我。「你能懂吧?」

「是啊!」我避開她那糾纏不休的視線,陪笑道:「當然懂。」

「那就幫我忙,沒問題吧!要是香里吃了虧,阿匠你晚上也睡不好吧?當然睡不好,因為這不是外人的事。」

假如這間咖啡館中有人引人注目,不會是我,應該是她,澤田直子——也就是我的阿姨。

她是我媽媽的妹妹,如她所言,我們確實不是外人。但看在第三者眼裡,只怕完全是另一回事吧!比方像是有錢的中年女人和她的小白臉。見了她那渾厚沉重、似乎滿懷慾望的眼眶及嘴唇,總會湧起這般色情妄想;就連我這個親戚,也覺得她實在是生了張適合夜晚的面孔。

「要我幫忙,」我抓了抓腦袋,偷偷瞄了阿姨一眼,發覺她正凝視著我,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到底我能幫什麼忙?」

「這要你來替我想啊!」

我的名字叫匠千曉,通稱匠仔;親戚的婆婆媽媽們都叫我小千或阿曉,就只有這個阿姨叫我阿匠。

「我全交給你處理了,再不然,你可以去勾引香里啊!」她滿臉憂愁地拿出細長的香煙,眼睛閃閃發亮。「對,這主意不錯耶!阿醬,上吧!推倒她,和香里上床!就這麼辦,我來製作機會。我不會怪你的,然後就和香里結婚吧!」

「……這也是身為母親說的話?」

香里是直子阿姨的獨身女,換句話說,是我的表妹。她長得像母親,雖然算不上美人,卻充滿了頹廢的狐媚感,讓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見了都有種心虛的感覺。高中畢業後,她在本地的銀行上班,現在是剛入社會的新人。

「香里不可能同意的。」

「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其他的我會安排的。」

「……拜託了,彆強迫外甥犯罪。」

「哼!」直子阿姨點著了火,又說:「總比和那種男人結婚好吧!」她狠狠地吐著煙瞪著我,彷彿眼前的我就是她口中的『那種男人』一般。

時值某個星期六上午,我之所以被叫來這間咖啡店,全都是因為現在與香里交往的『那種男人』之故。

那男人名叫若木徹,年紀比香里大上五歲左右,出身同一所學校;他以校友的身份到香里所屬的網球社進行指導,兩人才因而相識。

透過這層關係,他又成了香里的家庭教師,兩人的感情急速升溫。雖然我沒直接見過他,但據說是個不輸給明星的帥哥,讓香里著迷不已。

「我真是搞不懂耶!為什麼?那個若木什麼的是哪一點讓阿姨這麼討厭啊?」

若木徹剛從大學畢業,也是社會新人,目前任職於一家有名的證劵公司,可說是前途無量;至少比起某個最近剁膩了北京烤鴨、辭掉中華料理店打工的人要來的有前途許多。

「比起這個,令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阿姨竟然會對他們兩人的發展沉默不語,一句話也沒有說;難怪香里會誤認為你贊成他們交往啊!為什麼?既然你這麼反對,又何必袖手旁觀?直接說出來不就得了。對香里說你決不允許她和那種男人在一起,並叫那個若木什麼的別來騷擾你女兒,把話說直就好啦!一下就解決了,也不必把我扯出來。唔……這不是我不想幫忙,真的只是最直接的方法啦!搞不懂,為什麼偏偏這次這麼畏畏縮縮?一點都不像阿姨的作風,更何況事關香里的將來耶!」

「你那是什麼話?阿匠,一陣子沒見,你變得很伶牙俐齒嘛!聽起來好像我是個專說人是非的八婆一樣。」

不是『聽起來好像』,直子阿姨實際上就是個專說人是非的八婆。她做人蠻不講理,是個性格十分難纏的女人;與前夫——即香里的父親離婚時,竟說她是看男方賺錢賺得多才和他結婚的;既沒辦法賺錢,又不能滿足女人的廢物,誰要照顧他?放完狠話便立刻帶著女兒離家出走,是在教人不敢領教。

面對因交通事故而半身不遂、下半輩子需要妻子悉心照顧的丈夫,怎麼能如此殘酷?想當然,丈夫的親朋好友全都怒不可遏。

一時間,親戚們原想聯合起來控告直子阿姨,但前夫因她的強硬分居而大受打擊,再加上身體殘疾造成的沉重負荷,讓他連心臟都搞壞了;最後,他甚至沒要求賠償費便答應離婚。

結果,他只得讓一把年紀還嫁不出去的姐姐照料起居,過著癱瘓在床的生活。當然,別說是親戚,一般大眾也同情前夫;我們匠家就因為和直子阿姨有血緣關係而被罵得狗血淋頭,但阿姨本人卻完全無意收回她的潑言惡行,理直氣壯地活像她只是行使應有的權利。阿姨就是這種人。

如今婚約對象不合己意,她竟然還閉著那張等同兇器的嘴巴,任誰都會覺得不對勁吧!

「豈敢豈敢,只是我一點小小的疑問,」坦白說,我實在不想和這個阿姨來往。明明好幾年沒聯絡了,現在有事就找上門來,也不管我方不方便;她就是這麼蠻狠的人。站在我的立場,避之都唯恐不及了,怎麼可能答應她阻止女兒結婚?「沒別的意思。」

「好吧!」我原想指出可疑之處,藉此拒絕她的要求;但阿姨似乎察覺了我的心思,熄了煙後,便將高高翹起的腿放了下來。「我就相信你,阿匠。老實說出來吧!你可不能對別人說喔,知道嗎?這是我們兩人的秘密。」

她那富含威壓性質的聲調轉變為懷柔性質,而我則是處於「被你單方面信任也沒啥好高興的」的暗自抱怨中。就在此時,阿姨朝我投下了一顆驚天動地的炸彈。

「那個叫若木的男人,是個超級花花公子。不,這樣說太好聽了,應該說是個色情狂!」

既然帥得不遜於明星,當然很有女人緣啊!我一面這麼想,一面說到:「可是,只要是正常男人,多少都有這種傾向吧?」

「哦?」阿姨的表情又變得滿懷慾望……或者說充滿挑釁意味。「阿匠也是?」

「畢竟我也是正常男人啊!」

「那隻要是女人,你就會和她做愛?」

「這樣子……」她那厚實的嘴唇吐出『做愛』二字時,露出了底下的牙齦,看來不甚雅觀。「不叫正常吧?」

「但他就會。而且一點不挑,只要是女人就好;管她年紀大小、相貌美醜,甚至是男人也行。」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

「香里知道嗎?」

「誰曉得?大概不知道吧!或許香里知道他有點花心,但她還以為自己現在獨佔了他所有注意力,真是傻得可以,一點都不懂父母心。」

「可是,為什麼阿姨這麼清楚他的行徑?」

「從本人那裡聽來的啊!這是他的枕邊故事。」

「啊?」

「也就是說,」我本來沒打算說這麼多的——阿姨表面上擺出了這種表情,其實說起來一點也不害臊。「我和阿徹差不多每個禮拜做一次激烈的床上運動。」

「每個禮拜一次?」說來慚愧,聽她說得如此露骨,我忍不住做起淫穢之極的想像;這種情況下,錯應該不在我吧!「啊?呢……原來如此,每個禮拜一次啊!哇!」

「從他當香里的家教開始,持續至今。現在你明白了吧!我也不只一次地跟阿徹說過,不希望他和香里結婚的。」

不知不覺間,『那種男人』變成了『阿徹』;而她喚他名字的聲音,似乎也變得妖艷了些。

「可是他卻大言不慚地說:『香里已經非我莫嫁了,事到如今還能說些什麼?不然你去跟她說,不可以嫁給和女友媽媽發生關係的人啊!』真是的,虧他還有臉說!」

「這麼說來,他也有意和香里結婚?」

「對啊!真是可恨。」

「既然這樣,」露骨的性告白教我手足無措;雖然我並無為此報一箭之仇的意思,卻也變得有些壞心眼。「就沒辦法啦!雖然若木先生的人格有點問題,不過既然他們兩個彼此相愛,就算是阿姨,也沒有阻撓他們情路的權利吧!」

「才不是,你根本沒搞懂。阿徹根本不喜歡香里,只是想要她的身體而已。」

「咦?可是他想和香里結婚耶!」

「是啊!」我還來不及因話題往奇怪的方向發展而訝異,話題就變得更為詭異了。「不過那是因為他想和我在一起。」

「啊……?」

「和香里結婚了,就能和我們住在一個屋檐下,對吧?阿徹現在住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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