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EMPEROR.ADVENT 五.降臨者、超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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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田明神的神社境內延伸出來,連接天地的靈脈消失了。

構成『天曹地府祭』祭壇的術式解除,咒力線不見蹤影,為了抱住沒有意識的夏目而蹲了下來的春虎臉色慘白,咬緊了唇。

不知不覺間天色完全黑了,天空拉下夜幕。然而,成為咒術戰戰場的參道上依然隨處可見火焰燃燒。殘餘的火光搖曳照耀的斜坡盡處,神田明神的隨神門被神社境內的光芒照亮,浮現在黑夜中。

籠罩隨神門的幽暗不再存在,門的另一頭散發出燦爛光芒,那是一股強大的靈氣。光粒不時如在風中飛舞的雪花,飄浮在空中。神社境內如今完全化成神域——化為隱世。而且即使是在遠處,也可以清楚感受到在祭壇中央的「存在」。正確來說,不是那個「存在」處於隱世的中心,而是隱世正以那個「存在」為中心向外擴大。

那就像在以『泰山府君祭』祭祀時,不論遠近普遍存在各個場所,隱隱約約的「存在」, 如今與那同樣類型的「存在」附身在時空中的一點——神社境內的那個人身上,顯現於現世。

放眼望去,不管是戰鬥中的人還是負傷蹲在地上的人,所有人皆不約而同往隨神門的方向望去,視線固定在那裡。那個「存在」散發出靈面的壓迫感,就算在遠處也沒辦法無視。

神威。

「可……惡……」

照理來說神的靈氣不會只停留在神社境內,也會立即改變周圍的靈相。

然後[ —果然……!]

往神社境內聚集的無數條靈脈出現詭異的鼓動,春虎很清楚這陣胎動代表什麼意思。

他不自覺緊緊按住夏目癱軟的肩膀,東京即將迎來第三次的「大祓」。

居然會發生這種事哩……

眼前的少女身上寄宿著神。

他不是靠理智理解這件事情,而是有如「事實」直接輸入頭腦裡面。大友的靈魂畏懼著一旁的神威,那說不定是比本能更原始的情感。

大友維持倒在石台上的姿勢,瞄準多軌子的槍口也沒有移動。彈匣里還有子彈,倉橋既然倒下了,現在這麼近的距離絕對能命中目標。

然而,他開不了槍。

扣住扳機的手指頭動彈不得。當然,這和咒術無關,之所以無法移動手指,是受到更深層的影響。

然後——

多軌子轉頭看向大友。

身穿黑色巫女裝的紅髮少女,此時的她看起來彷佛被光芒描繪出身體輪廓。靈氣散發光芒,飄散在少女周圍。沐浴在靈氣光芒中的紅髮有如旺盛的火焰,看著大友的瞳孔讓人聯想到紳話時代的寶玉。

[大友陣。」多軌子說,大友感到全身顫抖。「你希望我死嗎?還是希望學生平安?」

「唔]大友說不出話來。

下一秒,神社境內的角落出現爆發性的靈力,吹起咒力的狂風。大友來不及設下結界,輕而易舉地被轟飛了。

「呃]

他撞上祭務所的牆壁,然後直接倒在地上。他咬著牙抬起頭後,「混帳!」牛頭跪在地上,馬面仰卧著倒地,兩隻鬼身上同樣出現裂核。他們正面承受剛才的狂風——狂風其實是對他們的攻擊,大友不過失遭到波及而已。

兩畫瞪視的前方,擺脫幻術的夜叉丸大大吐了口氣。

模樣猶如貴族,身材痩削的青年似乎全身充滿力量。如同主人將咒力灌注在式神身上的夜叉丸也從多軌子身上得到她的力量。接受她力量的護法帶有相同的神氣,成了所謂的「眷屬」。

趕走擋路的牛頭與馬面後,夜叉丸直接走上石台,站到主人面前。

他跪下單膝,垂下頭,「公主。」恭敬呼喚著。接著他維持跪姿仰頭望向多軌子,先前的狂亂有如錯覺,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

「請問將門公的心情如何?」

「現在還沒有。」聽到護法這個問題,多軌子笑著說。

「還沒有的意思是?]

「由於許久沒有降臨在現世,將門公還沒恢複人類的心情,或許這不是恢複與否的問題…也或許今後的心情就是將門公的心情。]

「那真是……」

夜叉丸回應的語氣相當愉快,但這樣的愉悅毫無疑問是建立在脫序而且失去正常理智的基礎上。

說不定問題不是出在這裡,什麼是正常,什麼是瘋狂?作為判斷的標準或許在這裡全「變了調」,不只是在人類的意識里,甚至在「整個世界」都是如此

論其原因,神存在人類與世界之間。人類透過神認識世界,透過向神祈願改變這個世界。 人類寄託神的存在,和大自然帶來的驚異與恩惠,尤其是更深層的概念進行交流。最重要的是,這不只是古代或中世紀的事情,現代人也靠著仰賴神,改變個人「對世界的認知」,這樣的作法正是過去人們稱為「咒」的行為。

如今,神降臨在世上。

世界會發生變化是再合理不過了。

——可惡!

身體一動就感覺到劇烈疼痛,說不定是肋骨斷掉或裂開了,更嚴重的是咒術層面上的傷害。雖然只有一擊,而且還是遭到波及,但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遭受到攻擊的殺傷力格外嚴重。

——對哩。天馬哩?還有那個兔子女孩!

他急忙確認,發現天馬親眼目睹神的降臨後愣愣地杵在原地,身上沒有受傷,看來是沒有捲入剛才那陣強風。另一方面,和夏目一起的那個兔子生靈的少女跌坐在原地,關住她的結界遭到破壞,看來是結界化成盾牌擋住了這陣強風。此時她和天馬一樣茫然望著這裡,只有頭上的兔耳慌亂是錯的忽左忽右亂擺。

從天馬趕來時說的話聽起來,他會過來這裡是因為京子讀星,要他前來阻止大友的行為。 實際上大友確實遭到阻止,只是這樣的結果不知是吉是凶。

[靈脈似乎在騷動,也就是說這不是將門公在發怒嗎?」

「這塊土地正在逐漸適應將門公,只是……抱歉,我不知道如何對應。]

「無所謂,習慣成自然,東京是將門公的領地,只要將門公滿意就一點問題也沒有。]

夜叉丸說得平心靜氣,多軌子對護法的建言也沒有反駁。

她的心靈恐怕正在改變,拿她的靈體來說,就算在儀式舉行前後完全變質成不同樣貌也不奇怪。

「總之這不是公主需要擔心的事情,再說您應該累了吧,對身體造成的負擔不能無視,還請您暫且到一旁休息」

夜叉丸再一次垂頭,態度極為恭敬地說。

相馬千年來的夙願達成了,接下來將進入下一個階段。當然,大友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階段,但就算不知道也明白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事情在這個階段已經夠糟糕了,這樣的狀況勢必隨著時間經過更加惡化。

聽見護法這個建議後,多軌子搖了讓。

[我的狀況很好,而且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夜叉丸抬起頭。「把春虎帶來這裡。」多軌子說,大友聽後赫然一驚。

夜叉丸沒有確認理由,他臉上閃過狡黠的笑容,「遵命。」回應後站了起來。大友啐舌-

什麼希望學生平安嘛

意識非常清晰,大友貼上治癒符,並且用咒術消除疼痛後站了起來。 一 「牛頭丨?馬面!你們還有辦法攻擊嗎?」

「欸欸,少說笑了]

「再、再說我們才不聽從你的命令呢]

倉橋死後,兩隻獅子解除實體化,敵人只剩多軌子和夜叉丸這對主僕。然而,牛頭和馬面明顯受到震懾,其實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畢竟面對的是那麼強大的對手。

這麼一來,唯一可可以依靠的就只剩——

「有趣有趣,真是讓我長了見識。」

站起來的大友面前,道滿出現了,似乎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拜殿屋頂上到了這裡來。

他感慨良多地望著站在石台上的巫女。

「原來如此,降神或附身我是看過,但看見讓神靈顯現在自己身上這種事還是頭一遭。雖然早就猜到了,但實在是很麻煩的傢伙啊,話說回來『神』也不可能在乎會不會造成周圍困擾。有意思,實在讓我『開了眼界』。」

道滿愉快地呵呵笑著,說這話的模樣異常興奮。說起來道滿也算是荒御魂,不曉得他是否有聽出自己這番話里的諷剌。不過在這緊急時刻,多虧還有他可以成為助力。

[法師!幫我阻止他們!」

「呵呵,哪有什麼阻止不阻止的,他們只是『存在』在那裡而已。」

「用不著再講這些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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