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EMPEROR.ADVENT 三.祭祀之日

1

東方天空泛起魚肚白,天色逐漸變得明亮。聳立在遠處的高樓頂端沐浴在朝陽中,閃碩著白色光輝。

迎來早晨的陵園裡,籠罩著朦朧的晨霧。這裡是屬於死者的靜謐世界,然而不時可以聽見心急的鳥兒發出鳴叫聲,沉睡的樹木也漸漸醒來。

許久沒有來到這個地方,這裡一點也沒有改變,讓人有種好像昨天才來過的錯覺。時間彷佛停留在第一次造訪的那個時候,在同一個轉角處轉彎,和以前一樣走了一會兒才發現走錯路笑蓍走迴轉角的地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然後,大友陣走到了她的墓前。

[……別來無恙,老師……」

叩,拐杖與義肢輕輕敲著,大友緩步走向墓前。

那裡是他就讀陰陽塾時的導師,若宮惠理的墓地。

[之前我也說過吧?不久前我還像老師一樣在陰陽塾當講師哩,而且沒多久前我還從擔任導師的班上塾生口中,聽見了老師您的名字。」

大友的神情平靜,和過去的恩師聊起了天。

「老師您不在這麼多年了,居然從別人口中——而且還是從自己學生口中聽見您的名字哩,實在嚇了我一跳。老實說哩,我根本沒有臉見您,只是想在最後來見您一面……」

說完,大友在墓前蹲了下來,把拐杖放在一旁。

他取出線香點燃,放入香爐,接著雙手合掌默拜。

來到這裡,他不自覺想起過去——塾生時候的事情。那時候的自己只是個無名小卒,卻自以為比身邊的其他同學還要成熟。對於自己的技巧,他暗自懷著強烈的自信,自認大多數的事情都比其他人還要清楚。雖然沒有愚蠢到把這種事情掛在嘴邊,但作為自尊與責任感來源實在 非常天真而且傻氣.

在這樣的大友身旁,常伴隨著兩位同學。

木暮禪次朗與早乙女涼。

木暮優異的資質粉碎了大友的自以為是,與生倶來的正義感與誠實帶給了大友全新的觀點。甚至連他粗心、隨便又得過且過的這些缺點,都成了訓練從旁提供協助的大友凡事謹慎小心的遠因。

至於早乙女,則是讓他深刻體會到一山還有一山高。他會注意到自己培養出被人無理耍弄的耐性,以及覺得這種關係很自在,也是因為她。最重要的是,他們讓他明白不能光以外表、立場或是表面上的言行舉止判斷一個人,必須與對手達到相同程度才能做到真正的深謀遙慮。

不過,這些全是事後回想起來才有的感情

那個時候的他認為兩人在自己身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曾思考過這件事的意義或儐值。他們根本連想都沒想過未來會發生什麼事,那時候大家都是乳臭未乾的小孩子,自己是,木暮也是,甚至連早乙女也不例外

[……這些事好像才過沒多久哩……」

睜開眼睛後,大友在恩師面前苦笑

從陰陽墅畢業後,大友他們同時進入陰陽廳。畢業後三人依然與若宮老師保持聯絡,

【三六的三黑鴉】在老師心中似乎也是相當特別的塾生。今後就是社會人士的前輩與後輩關了——話雖這麼說,到最後他們之間式中維持著老師與學生的關係

啰嗦的若宮老師不時成為讓大友頭疼的根源,不過木暮和他不同,內心對於總是把自己當成學生的她感到不滿,他還記得自己與早乙女兩人在私底下偷偷摸摸討論這是怎麼回事,在旁邊推波助瀾。後來面紅耳赤的木暮破口大罵——但是兩人照樣雞婆地想幫忙撮合。若宮被瞞在鼓裡,只是開心地望著三人的樣子。

她恐怕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會是促使三人分道揚鑣的原因。

如今冷靜下來回想,三人之間早就萌生了分離的契機。早乙女在研究夜光這件事上熱衷到了詭異的程度,身為祓魔官的木暮為了工作每天忙得不可開交,而大友在咒搜部負責處理陰陽廳黑暗面的工作。不知不覺間,三人無法再像以前一樣親昵,甚至有好幾天或是好幾個星期連一封簡訊或是一通電話也沒有聯絡。反過來說,正因為這樣,若宮的存在成了維繫三人關係最後的關鍵。

然後,若宮死了 。

若宮死的時候,早乙女一聲不吭地失去了蹤影,木暮關上心房,最後大友變成孤伶伶的1個人。現在他才明白,那個時候自己——只有自己停留在那個時間……不對,其實是自己在無意識中停下了腳步。

早乙女為了自己的目的走入黑暗,木暮為盡自己的本分埋頭修祓靈災,大友為了知道那個時候發生什麼事情,獨自潛入靜止的時間裡,最後甚至失去一隻腳,離開咒搜部。

原本以為事情這樣就結束了,但不知道幸還是不幸,這事還有後續。

等注意到的時候,事情已經演變到這種地步。沒臉見老師這句話,是大友最誠摯的真心話。

[然後……對不起。禪次朗那傢伙好像出差錯哩……不過對方沒有當場殺了他,說不定還冇1線希望。雖然沒有資格拜託您這種事,不過如果那個傻瓜還活著,請您務必守護他。還有,涼那傢伙也……不,用不著擔心她,她沒那麼容易死的哩……」

唇邊流泄出乾啞寂寥的笑聲,大友凝視著墓碑。

他沒有提到自己的事情,因為他非常明白自己沒有那個資格,而且他也不要求對方原諒自己接下來要做的那些罪行。

前年夏天,他與魔鬼定下契約。

【……現在的我比老師還要年長,結果還是沒能成為像老師一樣的講師哩。不過我有一群很優秀的學生哩,畢竟老師的學生每一個都不是什麼好學生。」

最後大友又笑了,然後他拿起拐杖站了起來。

【——我走哩】

說完這句話後,他離開了墓圜。

叩叩,早晨的墓園裡迴響著枯燥的聲音。

離開若宮的墓地,彎過剛才的轉角後,「……所以呢?」大友身邊出現無形的說話聲。

「這樣你心裡就沒有牽掛了嗎?」

「 ……您真愛玩笑,我心裡有沒有留下牽掛,要看今天最後是什麼樣的結果哩。]

他這麼回答自己的式神附在自己身上的惡魔,一路走向靈園的出口。他邊走邊調整自己的心態。

把過去的回憶轉換成危急的現在。

把漫不經心的前講師轉換成幹練的前咒搜官。

把大友陣轉換成『黑子』,將全身的細胞、思考的方式以及纏繞在身上的靈氣全部調換。 今天是一決勝負的日子,不允許失敗。

「真的能那麼順利嗎?」

耳邊聽著呵呵笑聲,大友的回應非常平靜。

「可以,因為這是我最擅長的領域。」

一位個頭嬌小的女性悄無聲息地走在無人的靈圜里,手裡捧著一小束鮮花。那是束白色的菊花,用來祭祀的花朵。

也許是許久沒有來到這個地方,她一再左右張望,像在確認位置。然後她終於發現自己要找的那個墓地,一走到墓前,她赫然渾身一僵,停下了腳步。

墓前的香爐里供著線香。

線香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長度,不過燃著細煙的線香還沒有燒完。

她立刻轉頭望去,「……陣。」呼喚出這個名字。

想當然耳邊沒有傳來回應。她把花束抱在胸前,有好一會兒只是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聲音,想聽見四周是否響起叩叩的腳步聲。

然後,她吁了口氣,搖搖頭,再次面向墓地。她走到墓前蹲下,獻上鮮花後合起掌心,默默低下頭。

她始終低著頭,時間遠比上一位來訪者還要來得長。

2

命運之日的那一天一如往常迎來了早上。

昨天夜裡,在進入新的一天一個小時後,確認沒有明顯變化的夏目等人決定放下心來休息。決勝的日子到了,他們需要休息,這麼做不只為了恢複體力,遺有恢複靈力的意思。尤其是夏目的靈氣很不穩定,必須儘可能調適好身體狀態。

醒來的時間是隔天三月三曰的早上九點。

天亮前似乎發生了多起靈災,不過沒有舉行大規模咒術儀式的跡象。他們拜託水仙有任何動靜馬上叫醒他們,看來儀式舉行的時間很有可能如天海料想的在曰落前後。

夏目他們休息的時候,古林依然定期與他們聯絡,似乎沒有好好睡過一覺。『陰陽師月刊』編輯部照樣喧騰得像是砸中蜂窩——甚至是把蜂窩搗碎,那疑似發展成了包括編輯部在內,波及整間出版社的嚴重問題。古林的行動因此受限,不過就算能夠行動,他們也沒有其他事情要拜託他幫忙。

直至目前為止,陰陽廳和政府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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