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2 seasons in nest 三角邂逅

再過不久就是晚上十一點。

大概是昏昏欲睡了吧,女孩子的腦袋瓜從剛才起就不停地左搖右晃。從外表看來,她還沒上小學,天真的睡相十分可愛。在深夜的家庭餐廳這種枯燥的空間里,只要看見她就讓人感覺安詳。

幸福的一刻。

可惜這樣的時光遭到突如其來的破壞,吸煙區里有個年輕男子正在高聲怒吼。

那裡似乎有一群人吵了起來,往那裡瞧去,將近十名少年站了起來,現場瀰漫劍拔弩張的氣氛,分站成兩邊相互對峙。從位置關係看來,後來進到店裡的那群人和先坐下的那群人之間疑似產生衝突,不對,他們似乎彼此認識,或許早就結下樑子。

大夜班的店員驚慌失措時,兩組人馬彼此叫囂,火爆氣氛一觸即發。女孩子的母親連忙走去櫃檯結帳,打瞌睡的小女孩也醒了過來,泫然欲泣的臉龐浮現出不安的表情。

接著,雙方終於動起手腳。他們踹飛椅子、掀倒桌子。碗盤摔落地面,破裂響起巨大聲響。店裡充斥著怒吼聲與慘叫聲——她不由自主睜大眼睛,那該不會是式神吧?

小女孩哇哇大哭了起來,急忙回到桌邊的母親趕緊帶著她逃到店外避難。逃走的女孩子臉上,見不到先前如天使般的純真,圓滾滾的臉頰流下淚水,刺痛胸口。

無法饒恕。

必須儘快向這些破壞幸福時刻的愚蠢傢伙揮下制裁的鐵鎚。

國內屈指可數的陰陽師培育機構,陰陽塾。

塾舍位於東京澀谷,雖然在從宿舍徒步可到的距離內,但由於地點的關係,即使是平日也是人潮洶湧。搬到東京已經過了三個月,唯有這擁擠的人群實在讓人難以適應。

木暮禪次朗的臉色陰鬱,沿著一如往常的道路走向塾舍。

梅雨季結束後十天,灑落在大地的陽光逐漸強烈,夏日的氣息日漸濃厚。怕熱的木暮早已把制服袖子卷了起來,不過因為陰陽塾制服是仿似狩衣的設計,袖口異常寬大,再怎麼往上卷也會馬上掉下來,讓木暮傷透了腦筋。尤其男生制服的顏色是烏羽色,東京已經夠熱了,想到接下來的季節就讓他忍不住煩躁。

這套制服會讓木暮這麼厭煩,不只是因為暑熱的關係,也是因為這套黑色制服象徵了自己目前身處的狀況。

不久,在前往塾舍的路上,從各個方向陸陸續續湧來同樣的制服身影。相對於男生的烏羽色制服,女生是純白色制服。黑與白,初夏的日照底下,黑白色調的塾生們各自跨著莊嚴的腳步走向塾舍。

陰陽塾是所名校,在那裡就讀的是未來的陰陽師,從全國各地聚集而來的優秀人才。

然而,木暮眺望著同學們的目光散漫,入塾時的英氣與緊張感,尤其是對未來的那種莫名慷慨激昂的亢奮情緒幾乎早已消失無蹤。

再往前走,視線前方出現一棟老舊的塾舍,外觀沉著穩重,感覺得出來年代相當久遠。沿著外牆種植的行道樹、褪色的朱紅窗框,這些全使得這棟建築物有如神社,其中門口兩側鎮坐著兩隻狛犬,更是助長這樣的氣氛。

木暮一走過去——

「唔,木暮禪次朗,你的衣著未免過於凌亂。」

「正是,快把袖子放下。」

坐鎮在左右的狛犬不約而同開口。

它們是式神,依木暮現在學習的『泛式陰陽術』當中的定義,它們屬於高等人造機甲式,侍奉的是陰陽塾塾長倉橋美代,為塾舍的看門犬。

「吵死了。」木暮懶洋洋地說。「天氣這麼熱,別計較這種小細節。」

「然而這個樣子過於邋遢,目標成為陰陽師者怎能衣衫如此不整。」

「尤其這樣豈不是毀了難得如此典雅的設計。」

什麼典雅的設計嘛,木暮擺起了臭臉。

「校規沒有禁止捲袖子吧,這樣根本是故意找麻煩。」

「吾等絕對沒有找麻煩的意思。」

「你還是一樣心情這麼差啊,難不成是有什麼煩惱?」

「沒有啦。」

「有煩惱可以隨時與吾等商量。」

「我就說沒有啦。」

讓雞婆的式神閉嘴後,木暮揮了下手,從門口走了進去。「隨時歡迎你來。」背後傳來式神的呼喚聲,木暮故意假裝沒聽見,沿著走廊走去。

兩隻狛犬的名字分別是阿爾法和歐米加,謠傳自陰陽塾建立以來,兩隻狛犬在這裡送走了無數塾生。它們的用字遣詞和語氣很有老一輩的氣氛,從剛才的對話也聽得出來,實際上它們的個性十分隨和。雖然木暮覺得煩人,但他們在其他塾生之間似乎是大受好評,這時候走進塾舍的塾生們也一個個親昵地與式神寒暄。

插圖199

「……哼。」

木暮沿著走廊直接走向教室。

他打開門,進入教室裡面,教室里的交談聲頓時消失,視線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接著,班上同學馬上假裝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除了神情有些僵硬——急忙聊回原本的話題。木暮也沒向其他同學搭話,沉著臉走向教室後面。

陰陽塾里沒有指定座位,不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最後一排的窗邊成了木暮專屬的位子,沒有人坐在他旁邊,正好合他的心意。

在他坐在位子上環顧教室時,塾生們接連走進教室。

陸續聚集在巢穴的黑鴉與白鴉。

滿懷著希望的雛鴉。

不過,至少在目前的木暮看來,陰陽塾這裡不是他的巢,只是個拘束又不自在,令人厭惡的鳥籠。

這一天第一堂課是在教室上課。陰陽塾為三年制的學校,一年級的課程以在教室裡面上課為主,鮮少有以咒術——經陰陽廳認定其實際效果的甲級咒術為主的實技課程。老實說,實在非常無聊。

老師在講台上教課,木暮只是心不在焉地聽著,一手抵在桌上支著臉頰。他的視線飄向窗外,雖然外面沒有什麼景色值得一瞧,只有狹窄又擁擠的都市風景。

木暮從小在山裡長大,理應早已厭倦枯燥乏味的鄉下地方,但來到東京,不到一個月就讓他厭惡起都市裡的喧囂。或許是因為人多,靈氣也很豐富,只是和山裡相比顯得混濁許多。要是持續待在這種地方,該不會連自己的靈氣也變得混濁吧,他不禁如此懷疑。

不過說到木暮對東京的印象會這麼差,最主要的原因果然還是這所陰陽塾。

陰陽塾算是專業陰陽師的登龍門,擁有陰陽師素質的人極為稀少,這裡又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擁有優秀才能的年輕人。事實上,在進入陰陽塾前,木暮不曾見過與自己同齡的見鬼——可以「視」得靈氣的人,因此深信在這裡學習的同學們,必定都是未來優秀的陰陽師。

但在親自來到這裡之後,他發現有很多過去想像不到的事情。

比方說,陰陽師、咒術者的才能大多是由天生資質決定。當然要成為專業陰陽師,必須經過訓練提升這樣的才能,但是真要說起來,沒有才能的人,尤其是沒有見鬼才能的人,不管再怎麼努力也很難成為陰陽師。

至於陰陽師才能的有無與優劣,其實與血緣有很大的關係。如果是代代與咒術相關的血脈或家族,擁有陰陽師才能的可能性特別高……實際上也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血脈,才能自古便與咒術建立起密不可分的關係吧。因此,就讀陰陽塾的塾生大多出身自以咒術維生的家族,更準確來說是名門世家出身。儘管不至於到全部,但從小親近咒術的塾生占絕大部分。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陰陽塾有種與「外界」不同的獨特氣氛。說好聽點,是彼此互通的共同意識,說難聽點,是種排外的封閉感。咒術界是個封閉的世界這一點眾所皆知,看來培育機構的陰陽塾也不例外,甚至與「學校」這種小型社會特有的感覺相乘,醞釀出更扭曲的氣氛。

實際上就是階級,或者說某種種姓制度。

各自的家族等級直接形成塾生在教室里的地位,最麻煩的是在咒術的世界裡,這樣的階級具有一定的「說服力」。一般認為,咒術者的才能受血統的左右,因此家族等級便自然而然成了評量塾生個人力量的標準。

在咒術名門世家子弟聚集的陰陽塾里,木暮家是極為平凡的一般家庭。他的雙親和再上一代都與咒術無緣。或許過去的祖先裡面出過咒術者,只是沒有厲害到可以留下名號。木暮開始顯現出咒術者的資質時,困惑的雙親透過各種管道,甚至找上名聲顯赫的修驗者商量。後來,這位修驗者成為木暮第一位師事的師父,勸木暮進入陰陽塾的人也是他。在他表示自己將以成為專業陰陽師為目標時,雙親雖然支持,卻也不禁瞠目結舌。

由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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