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會回陰陽廳。」
鈴鹿這宣言引來在場所有人的驚訝與強烈反對。
「慢著,鈴鹿。廳長身邊有夜叉丸——你的父親吧?這麼做等於是上門送死哦。」
冬兒急忙制止,『冬兒說得沒錯。』天海也冷靜提出自己的意見。
『以你的立場要維持現狀繼續留在陰陽塾確實有困難,不過回廳里這種做法實在太亂來
事實正如天海所言,就算只有表面,鈴鹿也很難像京子或塾長那樣過著和以往相同的生活。雖說鈴鹿原本是塾生,但畢竟是特等生,早已擁有專業——而且是『陰陽一級』的資格,
為國家一級陰陽師。如今的她會就讀陰陽塾,是為了懲罰她試圖舉行『泰山府君祭』。換句話說,她這數個月來的「日常生活」是出自陰陽廳高層——倉橋廳長的意圖。
然而,今晚鈴鹿公然與陰陽廳作對,狀況也出現了巨大變化,想必無法和過去一樣以懲罰的形式繼續就讀陰陽塾。
最重要的是,倉橋廳長身旁有夜叉丸的存在。
夜叉丸——大連寺至道在生前,把親生女兒鈴鹿的身體當成禁咒的實驗品,是位兼具輕佻殘酷和優雅無情,尤其是狡猾的知識與力量的人物。鈴鹿不只討厭他,更打從內心害怕他。陰陽塾在夜叉丸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即使過去他不聞不問,今後也不曉得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既然不能留在塾里,不如你也過來我這裡吧。我們接下來要在暗處潛伏,有『十二神將』在也放心多了。」
天海不只無法使用咒術,也很難獨自行動。有愈多可以信任的人在身旁愈有幫助,對方如果是『十二神將』更是無可挑剔。
「再說你回去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得警告你,你一點勝算也沒有。」冬兒嚴正斷言。實際上確實是如此,鈴鹿也明白這一點。
說起來,陰陽廳是「敵人」的根據地。鈴鹿孤身一人深入敵營,連萬分之一戰勝的可能性都沒有,只能束手就擒。
「……頭巾男,你潛伏不是只為了到處亂逃吧,你不是也說過要訓練自己嗎?」
鈴鹿接著說:「京子也是一樣。」並把頭轉向京子。
「你是為了訓練讀星的能力選擇留在陰陽塾的吧,那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們的行動不是為了逃跑或者是苟且偷生,而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我覺得這樣的做法很正確,因為要是維持現狀……我們完全派不上用場,什麼事情也做不到。」
鈴鹿說這話像在說服自己,不過這段話也講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今晚鈴鹿他們反擊了倉橋和夜叉丸,但那不過是因為有大友、天海和早乙女涼的協助,各種因素相互作用,結果產生了奇蹟般的成果。今後鈴鹿等人將四散各地,相較於情勢危急的大友與天海,從戰力上來看,倉橋等人堅若磐石的陣仗幾乎沒有變化。不對,倒不如說他們結束長時間的雌伏,終於要進入大膽行動的階段。萬一還有「下一次」,勢必會比今晚更加危險而且艱難,其他人也有這樣的預感。
「等一下,鈴鹿。這樣你更應該過來我和天海部長這裡,眼前只有逃離對方的追捕,一邊訓練自己這個方法可行吧?」
「……遺憾的是我的『力量』不是靠訓練就能成長,你懂我的意思吧,老頭?」
鈴鹿依然盤著手臂,把視線轉向沙發上的天海。天海神情嚴肅地凝視著鈴鹿,『詭蛛』始終沉默不語。
在這群人裡面,鈴鹿的年紀最輕,但在天海的咒力被封住之後,她的靈力比在場其他人都更加強大。不過,這不是她與生倶來的能力,也不是靠訓練得來的力量,充其量只不過是大連寺至道實驗的結果。讓鈴鹿足以當上『十二神將』的力量——諷刺的是——正是來自身為敵人的夜叉丸。
因此,鈴鹿很難靠自己讓這樣的力量有進一步的成長,雖然說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恐怕不能用一般的方法。
「當然,也是可以學著如何更有效運用現在的力量……不過我的專長在『研究』,所以我要在『那個領域』戰鬥。」
鈴鹿斬釘截鐵地說。
聽見她這麼說,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冬兒也不得不閉上嘴。「小鹿……」京子喃喃喚著,也不再試圖勸阻。
一抹笑意掠過天海的嘴角。
『——具體來說你要怎麼做?』
「我打算拆穿『他們』的企圖。」
鈴鹿立刻回答了天海的問題。
「剛才你也說過,他們的目的是『繼承夜光的遺志』,只是不知道是什麼『遺志』。」
『你要調查這件事嗎?』
「對,我要闖進陰陽廳,從內部展開調查。」
天海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但是鈴鹿的態度始終平靜。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倉橋源司真正的企圖,說不定他真的只是想擴大陰陽廳的許可權——只是,『那傢伙』的目的絕對不是這種事情。我不認為『他』會在乎陰陽廳變得怎麼樣,或是關心這種政治方面的事情。『他』真正的打算是什麼……我想查出這一點,要是沒搞清楚對方的目的——」
要怎麼應戰?
鈴鹿自言自語似地說。
天海的眉間緊蹙,神情嚴肅。
『如果你打算深入敵營打探情報,說實話是求之不得……可是要是你自投羅網,對方自然會看穿你的意圖。』
「這樣的話我就隨便闖一些禍,故意讓他們逮捕。」
『這麼做結果還是一樣,那可不是會輕易上當的一群人。我就攤開來說了吧,對方比你還要狡詐,你真的有辦法和他們較量嗎?』
「什麼?這不是有沒有辦法的問題,我一定要這麼做。現在的我和『他』知道的我不一樣,早就有讓他們看出目的的覺悟。倒不如說,那之後才是真正的較量吧。」
她顯得有些惱怒,不過語氣十分堅定。既然她說得這麼義無反顧,天海也沒有再表示意見。鈴鹿願意在廳里探聽消息確實有很大的幫助,何況她幹勁十足,讓天海不好再潑她冷水。塾長也好,天海也罷,都不能斷言自己的判斷肯定比這些孩子更正確。
但是……
「……這樣真的好嗎?我說過很多次了,那地方可是有夜叉丸在哦?」
冬兒說,神情始終凝重。
在場的人裡面,只有冬兒親眼見識過鈴鹿與夜叉丸面對面的場面,目睹兩人的「權力關係」,因此他對於鈴鹿重回夜叉丸身旁這件事懷有強烈的不安。
那時候的鈴鹿有如被蛇盯住的青蛙,比起彼此的力量差距,心理因素的影響似乎更大。畢竟那是她的父親——而且是自出生以來一直支配著她的父親,那份恐懼深入她的內心,在她心中成了有如天敵的存在。
當然,鈴鹿也明白自己內心的恐懼。
不過——
不對,正因為如此——
「……總不能一直這麼逃避下去,要是不克服『那個傢伙』,我永遠也沒辦法變強。」
2
從結論來說,剛出爐的麵包果然好吃,雖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
「……謝謝你的麵包。」
鈴鹿喃喃道著謝,帶麵包過來的多軌子聽見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多軌子坐的地方是剛才鈴鹿睡覺的沙發,不巧的是室內只有一張沙發,鈴鹿又不想和她坐在一起,於是她只好搬來辦公桌的椅子,坐在上面。
兩人面前的桌上有兩個冒著紅茶熱氣的杯子,分別是鈴鹿和多軌子的茶杯。雖然沒有招待對方的打算,但要是故意冷落對方又太小家子氣。反正花的工夫一樣,就當成麵包的回禮——於是就幫她泡杯紅茶作為代價。
畢竟,眼前的少女明顯是鈴鹿的「敵人」。
只是,「敵人」露出的笑容別無他意,這一點鈴鹿也了解。
鈴鹿歸降陰陽廳已經過了一年半的時間,每次只要一有事情,多軌子就會獨自造訪幾乎沒有與外界接觸的鈴鹿。兩人見面的機會因此增加,鈴鹿也漸漸明白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合你的口味真是太好了,因為我也是第一次在那間店裡買麵包。」
「什麼嘛,你把我當實驗品嗎?」
「不、不是那樣的!因為你不注重飲食……」
多軌子說著,把視線往垃圾桶瞥去。
垃圾桶里滿到快掉出來的是從便利商店買來而且吃完的零食盒子或袋子,也是鈴鹿現在的主食。鈴鹿循著多軌子的視線望去,氣呼呼地盤腿坐了起來,只覺得對方實在太愛多管閑事。「沒什麼關係吧,我只是用自己的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