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change:unchange 四章 磨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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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會隱姓埋名,雖然不曉得這個樣子能做什麼,但總不能再讓他們抓住。』

接在倉橋塾長之後表明今後行動方針的,是坐在沙發上的天海,「可是……」透過『詭蛛』說出的這番話招來塾長擔心的目光。

「你一個人沒辦法行動也講不了話……潛伏在暗處逃亡這種事實在太亂來了。」

『可是我一樣沒有選擇的餘地。要是再被他們抓到一次,這次可就真的別想活命了。雖然不至於到用不著擔心的地步,不過我好歹也和這個世界的地下社會接觸了近半個世紀,有幾個可以拜託的管道。』

天海是從現場人員一路升到部長的正統咒搜官。如同塾長在政經界擁有廣闊的人脈一般,他對咒術界,尤其是地下社會恐怕非常精通。正因為位於長年來追緝咒術犯罪者和地下組織的立場,他很清楚逃亡者和追捕者雙方的招式。一旦有必要潛伏,沒有比前咒搜官更難應付的咒術者。

『只是我現在成了這副德性,希望在恢複前能有「手腳」供我使喚。所以美代,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可以借我一個注滿咒力,可以自行行動的高等式嗎?沒有戰鬥力也無所謂,可是要省咒力又實用性高——另外最好是人類的外貌。倉橋家的式神裡面有適合的嗎?』

「也就是負責照顧你的式神吧?沒問題,這棟別館裡面正好有合適的式神。那原本是拜託來打理別館的式神,打掃和料理都很拿手,正適合用來照料行動不便的人。」

『感激不盡。』天海聽塾長這麼表示,向她道謝,只是塾長的臉色始終陰鬱。

「可是就算事先注入咒力,一次能儲備的咒力畢竟有限。那個式神算是相當擅長調整咒力消耗的,不過總是有極限,恐怕撐不到你的身體恢複。」

天海的額頭上此時纏繞著一層又一層的繃帶,繃帶底下有個巨大的十字傷疤——印記的封印。那是倉橋源司設下的咒印,目的是用來完全封鎖天海的咒力。

因此現在的天海沒辦法使用任何一種甲級咒術,畢竟他連見鬼的能力也被封住,甚至失去了「視」得靈氣的力量。除非是像『詭蛛』這種極為特殊的式神,他不管是使役還是把自己的咒力注入式神身上都做不到。

而且,要破除這個封印極為困難,畢竟是當代最偉大的陰陽師特別用心施下的封印,恐怕只有施下術式的本人才有可能解除。天海在肉體上受到的傷害可以經由陰陽醫獲得相當程度的恢複,但是短時間內要取回咒術面的能力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像是找人幫忙補充咒力,總是有辦法可以解決,再說這問題不解決也不行。』

天海憔悴的臉龐浮現出無所畏懼的微笑。

然而,能提供式神咒力的基本上只有主人,換句話說,為了讓負責照顧的式神能持續行動,必須讓那個式神暫時成為其他陰陽師的式神,而且把其他陰陽師的式神隨時置於身邊,等於是讓那個陰陽師掌握住自己的性命。

天海也認識幾個值得信任的陰陽師,但若要說即使處在被陰陽廳追捕的立場也不會出賣他,實在找不到能讓他這麼相信的人。

「……這樣的話正好,天海部長,如果您打算潛伏,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讓我同行?」

「冬兒同學!」

塾生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塾長不由得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京子和天馬也是相同的反應,鈴鹿同樣是一臉出乎意料的樣子。

「慢著,冬兒!」

「太、太亂來了,潛伏這種事……」

面對懷疑自己聽錯的夥伴們,「求之不得。」冬兒不以為意地回了這麼一句。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回塾里的意思。再說——」

說到這裡,冬兒朝坐在沙發上的天海投去挑釁的目光。

「我好像因為個人因素讓夜叉丸盯上了。天海部長,您知道我是生靈吧?」

『……啊啊,我聽說過這件事。』

「『這個』鬼是之前在靈災恐怖攻擊『上已大祓』,夜叉丸——大連寺至道化成鬼的時候,我因為捲入靈災而『附』在我身上的鬼。這鬼和那個傢伙好像有點淵源,我記得他說是眷屬,他說『我們成了同種的眷屬』。」

『…………』

天海聽著他的描述,雙眼眯成了一條細長的線,『……所以呢?』連催促他的語氣也帶有和先前不同的嚴肅氣氛。

「而且他特地當著我的面表示『不能置之不理』,也就是說我也必須潛伏到那傢伙注意不到的場所。要我充當那個式神的電池也行,可以讓我同行嗎?」

冬兒輕描淡寫地提出這個建議,不過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非常認真。

這場討論開始前,只有塾生四人談話的時候,說出今後大家或許會各分東西,沒辦法再像過去一樣待在一起這句話的人正是冬兒。那個時候,冬兒肯定早已決定要和其他人分開,獨自潛伏。

冬兒接著又這麼說——不過現在我們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找出春虎和夏目,教訓他們一頓。

「……我的目的是找出春虎和夏目,另外我也希望可以與大友老師取得聯繫,這方面應該和天海部長的目的一致,這麼一來我們就有了共同行動的好處,不是嗎?」

冬兒肆無忌憚地朝前陰陽廳長老級的人物這麼說,京子、天馬和鈴鹿等三人只是緊張地關注著冬兒。

「況且……我需要緊急訓練,讓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限。昨天晚上的事情讓我深刻體會到,以我現在的能力,不只找不到春虎和夏目,以後也是什麼事情都做不到。只要和那兩個人……和『土御門家』有關聯,昨天晚上那樣的狀況一定會再次發生。到時候,我需要能『主張』自己意志的力量,不能繼續安於塾生的身分。」

看在旁人眼中,也許會以為他這是在動怒,因為不論他說的內容還是語氣,都能感受到極深的怒意。不過他動怒的對象當然不是天海,他氣的人其實是自己。

天海將身體埋在沙發里,靜靜凝視著冬兒。

『……冬兒,你有這樣的覺悟值得讚賞,不過現在的我可沒辦法做到訓練你這種事。』

「關於這件事,我有幾個想法想和您商量。」

面對凝視自己的天海,冬兒也迎面看了回去。

長久的沉默過後——

『……好吧。』

天海接受了塾生的提議,京子等人驚訝地看著兩人,塾長的臉色凝重,不過也沒多表示意見。

『你說得沒錯,我也需要一個人幫忙「在外行動」,你就跟我一起來吧。』

天海說得冷酷,臉上完全沒有笑容。這樣的態度正如冬兒所願,那不是對「塾生」,而是對自己手下的態度。

冬兒也了解天海這種態度的意思。

和冷漠的天海相反,冬兒咧嘴一笑,「——謝啦。」向他簡短道了聲謝。

2

離開公寓後,冬兒和天海搭上廂型車移動。

開車的是冬兒的式神——水仙。雖然說是冬兒的式神,但其實冬兒不過是負責供給咒力的臨時主人,實際上使役的是天海。那原本是服侍倉橋家的高等人造式,為用來照料身體不便的天海,由美代準備的式神。

式神的樣貌為美麗的女性,外表年輕卻散發出成熟的氣氛,使她看來像二十又像三十來歲。和服打扮是天海的興趣,冬兒以過於醒目為由勸過他,但是因為水仙可以隱形,遭到駁回。

除了照料天海,水仙也負責料理、打掃和清洗衣物等所有家事,另外她也幫忙咒具的修理和製作,也可當作司機,以及代替盡量不想出現在公眾場所的冬兒和天海完成各種手續。在冬兒等人的逃亡生活中,如今她儼然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車子從六本木駛向澀谷,目的地是陰陽塾塾舍,正確來說是與塾舍舊跡鄰接的甲級咒術訓練場。

現在使用的塾舍是三年前新建的建築物,在那之前使用的是同樣位於澀谷的舊塾舍。舊塾舍拆除後另外興建起建築物,但是隔壁的練習場在關閉後留了下來,冬兒他們要前往的就是那個地方。

「……這次您也要跟來嗎?」

「怎麼,我在會造成什麼麻煩嗎?」

「監護人在場感覺很不舒服。」

「呵,這就是你現在的程度啊,不甘心就早點成材吧。」

連同輪椅一起坐上后座的天海露出了惹人厭的獰笑,也許是用不著回頭也想像得出他臉上的表情,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冬兒咒罵了一聲。

——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們之間常出現這樣的對話,冬兒的眼裡散發出堅定的光芒,誠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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