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change:unchange 三章 狩獵時間

1

『來討論今後的事情吧。』

聽見天海這麼表示,率先開口的是倉橋塾長。

「我會回去。」

她的語氣冷靜而且鎮定,聽來不像意氣用事。

「我的立場不允許我不回去,再說我也有必要和兒子談談。」

塾長這麼向塾生們解釋,似乎已經和天海商量過這件事。

「……恕我直言。」冬兒特地提出質疑,「我不認為這件事有溝通的餘地,就算這樣您還是要回去嗎?」

「沒錯,冬兒同學,這是身為一位母親的義務。」

塾長露出堅毅的微笑,「祖母……」京子的語氣聽來十分哀凄。

「再說我沒有其他選擇,公然抵抗也沒有勝算。『倉橋』家雖然是名門,但現在影響力完全在兒子那裡。如果早個十年,我還有自己的人脈可以運用……現在就連做到這一點也有困難,也就是說我等於派不上任何用場。」

「……塾長的占星術不就是貴重的戰力嗎?」

「謝謝你,冬兒同學。遺憾的是,我幾乎完全失去『讀星』的能力,眼睜睜看著這次的事情發生就是最好的證據,實在汗顏至極。」

塾長娓娓道來,始終維持端正的姿勢。

塾長過去是以『倉橋家的占星術士』聞名的卜術權威,不只在咒術界,在政經界也有許多信奉者。儘管秉持陰陽塾塾長這在野的立場,她為陰陽廳的發展也奉獻了極大的心力,當時建立起的人脈可說是她最大的「武器」。

不過,一旦對手是她的兒子——倉橋源司,情勢立刻變得對她相當不利。即使可以暫時運用這些人際關係,但要是被發現,他肯定會介入干涉。和倉橋美代的懇求相比,來自倉橋源司的壓力顯然更有影響力。今後萬一兩人的「對立」浮上檯面,塾長的人脈勢必會完全失去作用。

她身為『占星術士』解讀命運的力量逐漸枯竭也是事實,這麼一來必定難以成為「戰力」,如同塾長自己的判斷。

「等、等一下!倉橋廳長既然是雙角會的幕後黑手,又和靈災恐怖攻擊有關,告發他不就行了嗎?向警察或是政府……本來就該這麼做吧?這可是犯罪哦?」

這麼主張的是天馬。

天馬的表情看得出困惑,懷疑怎麼沒有人提到這一點。一般來說,這確實是最妥當——尤其是理所當然的對策。

然而,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可惜我們沒有證據啊,小子。』

面對天馬的疑問,沙發上的天海再次發言。

『你叫天馬是吧。那傢伙行事謹慎,連我天海大善也沒抓到他的把柄。當然現在我可以出面作證,不過在我像這樣逃出來的時候,他也早就準備好因應對策了吧。』

「可是也不是每個人都和倉橋廳長站在同一邊吧,就算找不出證據,應該也會有人相信您說的話。」

天馬堅決不肯退讓,天海瞬間朝他投去了宛如看著不成熟但又討人喜愛的部下的眼神。

不過,他立刻板起了嚴肅的面孔。

『天馬,假設我站在廳長的立場,遭到告發,我會馬上將告發我的人栽贓成雙角會的首領,讓那個人的話失去信用,再用咒術捏造出大量的證據和證人。』

「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當然可以,你可別忘了他們是「罪犯」,而且用咒術捏造證據和證人的話,不管警察還是檢察官都不可能看出來那是造假,看得出來的只有咒術者——具體來說頂多只有咒搜部,而咒搜部現在的部長是由倉橋廳長兼任。』

天馬啞然失聲地聽著天海這番冷靜的解釋,而且不只天馬,京子同樣大受打擊,冬兒和鈴鹿也是一臉凝重。

事情並沒有簡單到只要天海道出真相就能解決的地步,畢竟對手曾操縱夜光信徒,又發動靈災恐怖攻擊,事到如今不可能對陷害敵人一事有所遲疑。尤其對方掌控著咒術界的權力中樞,完全找不出能由正面展開攻擊的破綻。

『明白了嗎?「和陰陽廳為敵」就是這麼一回事。』

天海諄諄教誨般的話語沉重地壓在天馬身上,只見他沒有再據理力爭,消沉地垂下了雙肩。

塾長微微苦笑,說聲「總之——」把話題拉了回來。

「在這種狀況下,我也無計可施。所以我打算反其道而行回到兒子身邊,靜待時機。」

這次冬兒也沒有表示意見,如同塾長一開始的宣言,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麼做沒問題嗎?」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鈴鹿問道。也許是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見擔心自己的話,塾長的唇邊泛起了微笑。

「感謝你的關心,鈴鹿同學。不過用不著擔心,就算我回去了,也不至於丟掉這條命,我想想,頂多是被迫隱居吧?而且對方可能會很在意我的人身安全,至少目前是如此……對吧,天海?」

『……是啊,我猜廳長也不想把事情鬧大,讓你退隱並且軟禁,應該是最妥當的處理方式。』

天海也同意塾長的猜測。

雖然將家主的地位讓給兒子,但倉橋塾長仍是現任陰陽塾塾長。而且儘管從第一線上退了下來,她依然是咒術界的大人物,即使是廳長也不能無視她在社會上的地位。

萬一塾長在引退後發生不測,難保不會招來周圍不必要的猜疑,因此讓她遠離眾人的目光,默默消失是最理想的形式。只要塾長不做出無謂的抵抗,廳長理應會「保護」她的人身安全,以維持住表面上的假象。

「不過要是經過一年以上的時間,就不能保證還能維持這樣的現狀。尤其是行動會受到大幅限制——實際上恐怕根本無法自由行動,你得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我很清楚,表面上佯裝服從,背地裡圖謀叛亂……我想兒子還沒有傻到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不過——」

說到這裡,塾長忽然把頭轉向京子。京子對上她的雙眼,全身頓時僵硬。

「和孫女見面這種小事他一定會允許的吧,今後我該做的事,也是唯一做得到的事,那就是——訓練你,京子。」

「訓練我?」

塾長的目光嚴肅,朝驚訝的京子點頭。

「京子,你得和我一起回去。」

「可、可是——」

「你聽好了,京子。現在不是你有辦法做些什麼事情改變的狀況,你也很清楚這一點吧?」

塾長嚴厲的質問讓京子無言以對,只能把話咽下去。

「不過你的『讀星』能力覺醒了,這樣的才能經過磨練後勢必能成為強大的力量,成為保護大家和你自己的力量。」

「……我……」

京子讀出星相是在短短數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即使放眼整體咒術界,也是極為稀有的才能開始萌芽。京子讀星後的話語推動了迷惘的大友,並且在最終讓夥伴們脫離膠著的狀態。

然而,京子後來隨即失去意識,清醒時已經被人送入這棟別館。她還記得讀星時的異樣感,但對於自己曾進入那種狀態總覺得沒有什麼真實感。

「京子要和我一起回去,表面上過著和平常一樣的生活,一邊加強『讀星』的能力,這就是你的『戰鬥方式』。」

塾長直截了當地如此告知,宛如道出她最後一次讀星的結果。

京子的臉色蒼白,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祖母。

然後,她在胸前握緊拳頭,伴隨著決心點了下頭。

2

據說讀星時的感覺因人而異,由於擁有讀星這種力量的人極為稀少,很難比較,至少美代與京子彼此描述的情形完全迥異。

美代的情形是色彩,感覺有如監賞一幅躍動感十足、色彩鮮艷的圖畫,再進一步解讀其中的意義。

相對的,京子的情形是光,另一個宇宙半重疊在眼前的現實,精神在宇宙中漂流,「視」別對象人物的光芒——星相。

第一個步驟是使用式盤,誘導自己的意識。

那是種有如靈魂自身體脫離,飄浮在半空中的奇妙感受。京子聽著呼嘯的風聲,拋開以重力為基礎的各種立足處,在與現實重疊,類似宇宙的真空世界裡輕緩飄遊。

猶如被人從高空中推下,出自本能的恐懼與毀滅般的解放感,擺脫過去關住自己的框架,感受自我擴張的興奮與戰慄。

不過,京子只是如同他人一般冷靜——有如腦中籠罩著濃霧,恍惚眺望著受各種情感擺弄的倉橋京子,有種如在夢中的非現實感。宅邸別館的和室與無限寬敞的宇宙,京子浮沉在兩個世界的狹縫間,不論標準、常識還是知識都因為兩者規模的巨大差距而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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