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change:unchange 一章 過去與現狀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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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原諒我忽然來信。

抱歉之前沒捎過一封信,這個時候能像這樣提筆寫信,懷念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久疏問候。

對不起,也非常感謝。

不需要擔心我。

1

假寐中,外面傳來潮汐般的蟬聲。

溫暖曖昧的夢境間,她回到了孩提時代。

鄉下老家位於深山中,四周圍繞著樹林,每到夏天總響起陣陣蟬鳴。要是遇上大熱天,屋裡會打開紙門通風,世界便變得有如溢滿蟬聲。

在年幼的她看來,世界原本就是這副模樣。如同空氣、光線、時間以及靈氣,蟬聲本來就在那裡,同樣是理所當然存在的事物之一。

古老而且寬敞,但是死氣沉沉的宅邸。

夏日明亮的陽光灑滿檐廊,盎然綠意的氣味乘風飄來。與令人汗水直流的酷熱空氣相反,地板的觸感清涼,吸走了熱氣。受到這種舒適的感覺吸引,她橫躺在地上,漫不經心地聆聽著潮汐般的蟬聲。

聲音與光線,靈氣與時間皆融為一體,她將自己委身於世界,感受著這樣的存在。

年幼的她既無力又弱小,區分世界與「自己」的界線也很模糊。因此偶爾她會失去自我,險些與世界融合。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支配尚未發達的自我的通常是感覺。這個階段的自我如同無殼的蛋,儘管保有形體,但是脆弱又易變,尤其擁有「視」得靈氣!可以「視」出靈氣的見鬼才能者,更容易受到感覺的支配。自我宛如隨風翻飛的蝴蝶,輕易便跨越與世界之間的界線。

自我消融,與世界混同,和聲音、光線、靈氣與時間融為一體。

靈魂在彼岸徘徊。

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情,人們在人一出生就下了「咒」。

「夏目。」

名字。

聽見自己名字的她急忙起身,讓差點與世界融為一體的自我回到自己體內。

「夏目。」

沉穩又溫柔的嗓音,那聲音聽來彷佛對自己帶有特殊的情感。被人用深情的語氣喚著別人為自己取的名字,她終於取回自我。在此同時,年幼的她遠去——假寐中,意識逐漸清醒。

自漫長的假寐中醒來後,她緩緩睜開了眼瞼。

「……夏目?」

被呼喚聲喚醒的土御門夏目微微張開雙眼,在朦朧的視野里,她發現注視著自己的視線,

那正是聲音的主人。

沉穩又溫柔的嗓音、凝視著自己的堅定視線。

「……春虎……」

喃喃吐出夢囈般的話語之後,她才察覺那人並非春虎,頭腦一下子變得清晰。她睜大雙眼,身體在棉被裡面動了起來。

「父、父親……?」

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是一位身穿和服的男性,他戴著金屬框的眼鏡,是個整體散發出知性氣質,但氣氛有些陰沉的男人。

他正是夏目的父親,現任土御門家當家的土御門泰純。

夏目連忙想坐起,身體卻使不上力。

泰純見狀,簡短地說:「這樣就行了。」

「你暫時必須靜養。你現在應該很混亂,不管是身體——還是內心。」緩慢而且平靜,但是絕不顯得冷漠的語氣。

泰純的表情感受不出平常的冷淡,不僅如此,甚至散發出與以往不同的疲憊感。然而,他坐在椅子上的身體挺得筆直,眼鏡後方的瞳孔里看得出透徹且深入的思慮。

夏目躺在床上,茫然地看著泰純。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無法掌握目前的狀況,再說她根本不知道這裡是哪裡,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鋪、陌生的棉被、陌生的枕頭。

……不。

她其實知道。沒錯,春虎他直到剛才都在——泰純現在坐的位子,春虎先前就坐在那裡。

春虎的左眼纏著一條布,十分溫柔地握住自己的手。

另外還有北斗的事情。

操縱北斗的人是夏目這件事,被春虎知道了,夏目向他傾訴心意,他也對夏目笑了——

——是夢?

不對。她記得這個房間的景象,握住自己的手和雙唇貼合的觸感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父、父親,春虎他人在哪裡……?」聽見夏目這個問題,泰純的神情出現動搖。不過,為了不讓夏目過於驚慌,他回答的嗓音極為沉著。

「他——托我照顧你之後就走了。」

「……走了?」

「他剛離開沒多久。我們正在找你們的時候,式神出現在我們面前。那個式神馬上變回式符,上面寫了一些字,是春虎寫來的信。信中寫了對現狀的幾項解釋和這個地點,並拜託我們照顧你。」

夏目睜大雙眼聽著泰純的回答,聽完後,她回想起春虎最後對自己說的話。

——『對不起,夏目。不過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再見面。』

她記起來了,記起春虎最後向自己「告別」。

但是——

「離、離開是什麼意思?他去哪裡了?為什麼?他為什麼留下我——」

自己也不明白的焦躁揪住心臟,那個時候意識曖昧,無法掌握事態。春虎離開了?他不在這裡了?為什麼?不對,真要說起來,那時候到底是什麼狀況?自己為什麼躺在床上,春虎的左眼為什麼用布纏了起來?在兩人獨處的陌生場所,出了什麼事才演變成那樣的狀況——

『去吧,「鴉羽」,回到主人身邊。』

「……啊。」

她想起來了。她全身緊繃,呼吸困難。

記憶在腦中接連湧現,同時爆發。紅髮少女手中的鳥籠、三隻腳的烏鴉式神、紛飛的漆黑羽翼、黃金的光粉、遭到附身而失控的春虎。在天空飛翔的春虎,以及乘著雪風追逐的自己。

空氣里飄散著輕微的火藥味,煙火在黑暗的夜空中閃耀光芒。高空中風聲呼嘯,吹亂了髮絲,撕裂盛夏的熱氣。跨坐在雪風身上的躍動感、焦急的心跳、被逼入絕境時的苦悶,她全清楚記了起來。

還有那個時候自己做出的決定。

貫穿胸口的激烈痛楚瞬間超過忍耐極限,變成麻痹。惡寒籠罩全身,不久之後存在消失於虛無,孤立與斷絕感讓自己宛如墮入空無一物的黑暗,只有春虎抱著自己的雙臂勉強支撐著意識。憑著希望能告訴他的心意,用盡最後的力氣把話說出口。

然後——

「我……」

死了。

照理來說是如此。

之後獲救——她不這麼認為。可是如果是這樣,自己為什麼還活在這世上?和春虎離開的理由有關係嗎?把自己託付給父親——不對,那樣的話父親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不知道,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是什麼情形?那之後——在自己制止春虎失控之後,到底——

「夏目。」

泰純喊著,立刻將夏目迷惘的思緒拉回床上。

「用不著擔心,冷靜點。」

他的語氣既不激動,也不強勢,卻是很「強力」的一句話,有如甲級言靈。

「首先,你所在的這間房是東京都內某間商務旅館,鷹寬和千鶴也來了,只是他們現在正好外出。」

「……叔父和……嬸嬸嗎?」

泰純對虛弱問著的夏目點頭,又繼續說:

「夏目,我們也沒有掌握全部的狀況,不如說我們知道的不過是現狀的其中一小部分。在你失去意識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我會在知道的範圍內向你解釋,事態恐怕遠超乎你的想像。」

「可是我剛才也說過,目前暫且不需要擔心,所以你先讓自己鎮定下來,冷靜接受我接下來要說出的事實。」

泰純凝視著夏目的雙眼說。

他的口吻聽不出要溫柔保護夏目、讓她安心的意思,而是明確地給予現在的夏目必要的指示,讓她憑藉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而且不是強制,始終秉持著在一旁協助的形式。

夏目目不轉睛地看著泰純。

她懷疑起自己有多久沒有像這樣面對面與父親交談了。許久沒聽見父親的說話聲,父親似乎比印象中還要蒼老一些。長相也是一樣,她以為父親的樣貌更年輕一點。換句話說,這正證明她有許久沒有認真注視泰純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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