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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的小學和初中是一貫式學校,已經處於廢校的邊緣。
同年級只有她一人,而且和前輩和後輩也處不好關係。狹隘、閉鎖的地區。土御門是當地的名士,同時也是來歷不明的一族。其他學生——還有老師——對這家的孩子都不想發生額外的牽連。夏目總是獨自一人。
知道自己是土御門夜光轉世這一傳聞是在上小學時。這條傳言讓夏目打消了主動和他人交往的念頭。不該牽連他人,自己獨自的害怕,束手無策。
於是,夏目將孤獨一人的時間用來修鍊咒術,每天平淡的接受父親日益嚴格的指導。這就是自己生於土御門家的宿命。不與他人親近,只能孤高的生存。
不過,這樣的夏目也有一個重要的朋友。只有那位少年在旁時,夏目不再孤獨。不,即使身處兩地,只要思念著少年,夏目便能忘卻孤單。
能夠忍耐嚴格的訓練也是因為少年的存在吧。夏目曾和少年結下約定。這份約定保護著夏目遠離真正的孤寂。
——可以啊。我要成為夏目的式神。
一個人孤獨的以咒術生存。這就是土御門的宿命。
但作為土御門而生的人不只自己。正因為是土御門,才能和少年相識,少年才會以式神的形式常伴身邊。
那麼,這樣就足夠了。自己不拒絕這樣的生存方式。
即使只有咒術,即使空無他物。只要春虎在側,夏目就能感到滿足。
◎
這座宅邸像是在為了藏於林間而建在縣道路邊上的高地上。
曾經的陰陽道宗家,土御門家的老宅。
經由長久的歲月,位於此處的宅子已經成為了一處風景。絕無華美的外觀,也沒有威懾到訪客的肅穆。古色蒼然。不過卻醞釀出一種難以反抗似的風格。
宅邸的其中一間二十疊左右的屋子設有祭壇,被稱為「桔梗之間」。
「桔梗之間」面對著數個庭院中的一個。當天夜裡,平時完全關閉的板門和障子大大的敞開著。
夜空大半為雲層所覆蓋,月亮從空隙中露出臉來。撒滿月光的庭院中傳來了蟲鳴聲。
這個男人獨自坐在「桔梗之間」的中央。
土御門家的家主,土御門泰純。
頭髮已漸染白霜,從外表卻難以看出其真實的年齡。常年和服打扮,戴著金屬框的眼鏡。面容給人知性的印象,但流露出幾分陰暗之色。
房間沒有開燈,「桔梗之間」比庭院更加昏暗。坐在地上的泰純注視著自己前面的「盤」。由兩個盤組成的薄器具。表示「地」的正方形方盤和表示「天」的圓盤,這是被稱作六壬式盤的占卜用咒具。
此外,泰純的身邊還擺著一個足以裝下水壺的縱長型木箱,包在包裹里像是剛運來。從包裹的縫隙能窺探到的木箱像是被日本紙封印著。
泰純在昏暗中目不轉睛的盯著式盤。夜晚濃密的寂靜中,只有蟲子的聲響如微波般搖曳。
蟲鳴聲戛然而止。
同時傳來了多人的腳步聲,伴隨著緊張的氣氛快步走來。
「他在!」
數名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了「桔梗之間」前的庭院。
緊接著蒼燕在空中飛舞,投擲出的式符化作巨大的綠貓。捕縛式『SwallowWhip』,『CatBandage』。他們是陰陽廳的咒術犯罪搜查官。
但不只有他們。
「——土御門家家主,土御門泰純。我們要拘留你。」
年輕的女性聲音。
一名女性從環繞的咒搜官中走上前。戴著條型發卡的中長發,流線型的鼻樑,伶俐的雙眼,穿著夾克和緊身裙,但定睛細看,她的上衣原來是將祓魔官的防瘴戎衣裁短,為了更便於運動。
年紀大概二十尚未過半,明顯比背後的咒搜官更為年輕。但毅然的姿勢表現出立於前線者特有的自負和威嚴,與疏忽和放任無緣。她身上的靈氣最為出眾。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吧。因為她是『十二神將』之一,國家一級陰陽師。
泰純緩緩的從式盤抬起了頭。
透過鏡片的視線轉向了割成正方形的庭院。
「……獨立祓魔官,弓削麻里么……」
女性——弓削有些意外的動了動柳葉眉。
「你認識我?聽說土御門家的現任家主是位隱士……我們也不想平白無故的把事情鬧大。這個時候打擾十分抱歉,希望你能老實的跟我們走。可以么?」
弓削以恭敬地言辭淡然相勸。
事務性的進行開場白,同時浮現出銳利眼光的瞳孔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昏暗中的泰純。她身後的咒搜官早就擺出了臨戰態勢。
但泰純一動不動。
「能說說理由么?」
以冷靜沉著的聲音簡短的發問,完美的控制著情緒。
「很不巧,詳細情況我也不得而知。反而……」
弓削看向了泰純身邊的木箱,
「……雖然不知道『那個』裡面是什麼,但看到你特意準備好,應該有些眉目了吧?」
「……」
泰純沒有回答弓削的反問。
弓削等待了片刻,點了點頭,像是在向自己確認。
「可以了么?若問心無愧的話,請配合我們的行動。而且……說實話,我個人也無法理解這次的行動。可以的話,希望能從你的口中打聽到相關的解釋。」
「獨立官。」
「怎麼了?你們也有同想的想法吧?」
弓削麵對慌張的咒搜官,從容的回頭尋問。
「為何要讓獨立祓魔官離開本職工作,率領咒搜官的團隊離開東京,來逮捕曾經的陰陽道宗家?雖不該對任務評頭論足,但心存懷疑也是再所難免的。」
聽到弓削滿不在乎的言辭,咒搜官們也滿臉不快。正如弓削所說,他們也沒被告知逮捕泰純的理由。不過,雖然直到現場咒搜官都未必會知道任務的目的,但特意暴露給逮捕對象實在違背了咒搜官的一貫作法。
當然,也不能勉強身為祓魔官的弓削遵從咒搜官的作法。
「……真是的,那個不頂用的傢伙,到底有何打算……」
以沒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抱怨。
但摻雜私情到此為止。她馬上擺正姿態,再次看向泰純。
「不論如何,我們的要求就如上所說。你的答覆?」
泰純的回答也很簡潔,絲毫不打算繞彎兒。
「我拒絕。」
弓削不得由繃緊了臉,像是在說真麻煩。但與此同時,咒搜官們不等弓削的指示,一起做出了行為。比起泰純,反而是弓削先慌了起來,咒搜官們沒有理睬,讓所有在空中靜止的『SwallowWhip』沖入「桔梗之間」。
但就在這個瞬間。
「哎呀。穿著鞋就想踏入土御門家什麼的,膽子真大呢。」
一道閃光划過,弓削同時張開了結界。
在昏暗的室內留下了碎裂般的光跡。將近十個飛來的『SwallowWhip』在瞬間被燃燒殆盡,化為灰塵散落在走廊。
「——退下。」
弓削迅速的對咒搜官下達命令。若無其事的眼神中比剛才更增添了幾分銳意。咒搜官們立刻後撤。弓削擴大了結界,將全員都罩在結界之內。
隨後,像是在等待他們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似的,一枚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咒符飛向了「桔梗之間」。
咒符爆裂,發出光線。
閃光。
隨著灼燒空氣的聲音,黃色的雷擊打在了弓削的結界上。猛烈的衝擊讓弓削的表情愈發認真起來。
「……所有人一步都不準離開我的結界。會死的。」
弓削警告後,又有幾枚咒符襲來。
閃光連鎖。
細長銳利的閃電在空中躍動,彷彿將之前的靜寂打得粉碎。數條光線化作鞭子,亂打向弓削的結界。分叉的閃電前端將還留在結界外的所有『CatBandage』燒盡。
轟鳴震耳,白光眩目。咒搜官們大聲慘叫,卻難以聽清。彷彿全自動射擊的雷電,但卻沒有傷及宅邸分毫。控制「雷」的咒術極為困難,此則廣為人知,但這位術者的操控卻很完美。
「……」
弓削一動不動,維持著結界。
不久後,雷的攻擊突然停止。雖然勉強挺了過去,但五感都受到了麻痹。弓削抿緊嘴唇,在不能解除結界的情況下,瞪向「桔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