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兒醒時,天色依然昏暗。
一旁的天馬還沒醒,大部分同學也還在呼呼大睡。木門縫隙間透進微弱光線,隱約可以聽見外頭有鳥兒鳴唱,天也許才剛破曉。
反正再睡回籠覺也睡不著,冬兒如此判斷,決定早一步離開被窩,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安安靜靜地走出房間。
他在盥洗室洗了把臉,接著走出講堂。
後頭就是森林,朝靄蒙蒙,瀰漫在講堂周圍。他一路走到庭院,倒是清楚欣賞到富士山沐浴在曙光中的絕世美景。冬兒對大自然景色沒多大興趣,眼前的風景卻讓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望得出神。
「冬兒?」這時有聲音從背後傳來。是夏目。她從講堂後頭的雜木林走到了庭院。
她已經換好制服,似乎起床好一陣子了。
「睡不著嗎?」
「嗯……我睡了一會兒,可是沒睡好,半夜一直醒來。」夏目回答冬兒的問題,顯得有些難為情。
雖然沒睡好,她的臉色看上去倒是不差,甚至比昨晚剛討論完時更神清氣爽。
冬兒往夏目背後——雜木林瞄了一眼,倉庫就位在她走來的方向。她也許不是趁早上出門散步,而是回到昨晚那個地方,獨自反覆尋思當時的談話內容。
「……事情看似釐清了——」
「咦?」
「但其實根本沒什麼進展。不過大家聚在一起討論,本來就很容易停滯不前。」冬兒轉向富士山,說得雲淡風輕。他在幕後主導這場聚會,卻又自以為是地說起這種話,實在非常像是他的作風。
「老實說,昨天那真不像是你會做出的事。」夏目不解地說。
「會嗎?」
「是啊,你給人的感覺總是特立獨行,獨來獨往的嘛。」
「先入為主的觀念還真是可怕啊。」
「不過……謝謝。」
「你用不著向我道謝,現在要謝我還太早——只是既然你有這個心,我就不客氣收下了。」
聽見冬兒這目中無人的說辭,夏目輕笑出聲,身子微顫,接著與冬兒一起遠眺富士山美景。
旭日照耀靈峰,顯露出一種神秘之美,美景倒映在山中湖湖面,宛如一幅稀世名畫。
「你和春虎——你們遇到緊要關頭,總是非常忠於自己的想法,我真的很佩服你們呢。」夏目突如其來地開口說道。
冬兒納悶地望向夏目的側臉,默不吭聲,沒多說什麼,認定夏目這話沒有要他回應的意思。
夏目沒察覺冬兒的眼神,雙眼直盯著富士山。
接著,她像是終於下定決心。
「……冬兒,大連寺討厭我。」
「……我想也是。」
「她有很多討厭我的理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她,我就是沒辦法——坦率面對她。不過,這情形不是從她知道我是女生後才開始,我也不認為是因為她掌握了我的弱點……當然,她是『十二神將』,又專門研究夜光也許是原因之一。只是……最根本的原因還是……」
「…………」
夏目這番話近似自白,冬兒有一句沒一句地隨口應和,很清楚她話里的意思——無須多餘的語言解釋,冬兒也能聽懂她這番話的弦外之音。
「……她討厭我。」夏目又說了一次。「不過,我希望能用更誠實而且坦率的態度面對她。我認為我必須這麼做,我也希望自己能做到這一點。所以我苦惱了一個晚上,思考該如何才能消除我們之間的隔閡。」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已經得到結論了。」
「嗯……只是……可以的話,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她問得不太好意思,緊張得雙頰飛紅。
冬兒的答案很明確。他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說:「去吧,去向春虎說清楚。」
「…………」
夏目的臉龐漲得通紅,冬兒見狀忍不住竊笑。
鈴鹿常「戲弄春虎」,正是夏目不擅長應付鈴鹿的主要原因,而且鈴鹿對春虎——本人應該會否認——實際上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夏目或許隱隱約約也有感覺。她畢竟不是傻子,鈴鹿嘴上逞強,和春虎講起話來卻是雀躍萬分,那副模樣實在很難讓人不察覺。
所以她面對鈴鹿時才會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害怕。
「可是——」冬兒感慨地說。「這樣啊,你終於也有這念頭啦。」
「呃,我、我才不是要……告、告白……你別搞錯啰。總、總之,我、我只是想先、先確認春虎的想法,沒別的意思……完全沒別的意思……!」
她說起話來吞吞吐吐,比空更嚴重,嗓音也忘了壓低。她僵硬地做出無謂的抵抗——指出自認為非常重要而且關鍵的差異——當然,冬兒沒把這話當一回事。
不過話說回來,夏目得出的結論和冬兒其實意見一致。
要得知鈴鹿的本意不容易,但是如果能了解春虎的想法——只要在一定程度上掌握春虎的真心,夏目就能挺身面對鈴鹿。無論最後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夏目認為自己都「不會改變心意」。
「好啦,打鐵要趁熱,快去叫他起床吧。」
「用、用不著這麼急吧!再說要我特地跑去叫他起床……我、我做不到!」
「別想那麼多了,反正再拖下去,結果也不會改變。」
「這是矜持!」
夏目堅決拒絕,拋不下女孩子的矜持。冬兒露骨地表現出厭煩,只是就在這個時候——
「啊,找到了!夏目!冬兒!」關鍵人物——春虎走出講堂,嚇得夏目跳了起來。
「你們在這地方搞什麼!大家都在收棉被啰。」
春虎一邊說著,一路走到庭院。夏目驚慌失措,冬兒拍了下她的背,她卻連忙喊道:「好!收棉被!我現在就去!」看也沒看春虎一眼,快步衝過朝自己走來的春虎,跑向講堂入口,幾乎是卯足了全力衝刺。春虎見她這樣的反應愣得張大嘴,停下腳步。
冬兒眯起眼,朝夏目離開的方向望去,不客氣地罵了聲:「……膽小鬼。」
春虎搔著頭,大惑不解地走向冬兒。
「夏目那傢伙怎麼啦?」
「沒什麼,和平常一樣。」
「呃,冬兒,那和平常很不一樣吧。」
「這你就錯了,春虎。差只差在有沒有表現出來,實際上她的表現和平常沒有兩樣。」
春虎面對彷彿洞悉一切的冬兒,心裡滿是疑惑。「哇,好美的富士山。」接著他注意到眼前的景色,笑逐顏開。這兩個人簡直是半斤八兩……冬兒像是還有話要說,斜眼送去冰冷的視線。
「不過……大連寺也真可憐,完全輸在起跑點呢。」
「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
「隨口說說罷了——好啦,差不多是早餐時間了吧。走吧,春虎。」
冬兒拍了下死黨的肩膀,在夏目離開後也跟著走向講堂。春虎原本板起了臉孔,最後又望了富士山一眼,微微一笑,跟上冬兒的腳步。
2
實技合宿第二天,和三年級一起上課的這一天終於到來。春虎這一班和三年級塾生一同移動到屬星神社境內,在角落的廣場展開幾近正規的「咒術比賽」。
負責在一旁監督的有大友和三年級塾生的導師,這位導師碰巧正是在升上二年級的升級考中擔任實技測驗的考官——那位曾經擔任祓魔官的老講師。
他的名字叫做藤原,在那次考試之後,他也幫忙協助訓練冬兒如何駕馭體內的鬼。他看到在二年級班上的冬兒,輕快地喚了聲:「我很看好你的表現哦,阿刀。」冬兒聳了聳肩膀,稍微舉了下手致意。
課程內容很簡單,由二年級與三年級塾生進行咒術比賽,在二年級三人對付三年級一人的條件下展開咒術戰。除了事先準備好的符籙,場上不得使用咒具,已簽訂契約的式神則不受此限制。若有一方認輸,或是負責監督的其中一位講師判定勝負已分,比賽即宣告結束。反過來說,如果沒有滿足以上條件,雙方必須一直戰到分出勝負為止,可說是相當殘酷的規則。
晨間,在清凈的神社境內,兩位老師設下的結界中,塾生們展開了一場場對決。不消說,單以咒力總量來看,二年級在三對一的混戰中具有壓倒性優勢——不過,若論勝率,三年級則是更勝一籌。
由比賽中也可看出夏目當初為何評論三年級塾生是「業餘的專業陰陽師」,雖然每位塾生難免有能力高低不同,但三年級塾生在整體表現上相當優秀。春虎不只一次親眼目睹過專業陰陽師施展咒術,在他看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