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days in nest II & GIRL AGAIN 二章 六人會議

大樓遮蓋地平線,夕陽在另一頭逐漸西沉。

在新宿歌舞伎町一角,以咒術封鎖的小巷內不見一般行人通過。橘紅斜陽渲染周圍景色,讓人不禁生出時間流逝緩慢的錯覺。

日夜交替的短暫瞬間,逢魔時刻。

『……行動開始。』

男子默不吭聲地聽著耳機里傳來簡短的命令。一輛大台廂型車停在封閉的小巷內,男子坐在車中最裡頭的位子,在狹窄的走道伸長了雙腳,身體癱靠在椅背上。

這男子可以用一句話形容,那就是「不祥」。

他年紀尚輕,年約二十。身材瘦削,彷彿被人用厚重的刀子削過般散發出一股狂傲氣息。他留著一頭染成銀色的短髮,耳朵穿了多個耳環。

毛領夾克搭配牛仔褲,鏡片鍍上銀膜的墨鏡遮住臉上表情,狂妄自大的嘲諷笑意宛如舊傷疤般刻在薄唇邊,額頭上那個看似刀疤的更是令觀者無不膽顫。

他是獨立祓魔官——『十二神將』當中的鏡伶路。

鏡盤起胳膊,坐在位子上,心無旁鶩地聽著耳機裡頭傳來的訊息。墨鏡底下的雙眸射出銳利視線,透過貼上深色膜的車窗,緊盯對面的商辦大樓。

運用見鬼的能力,鏡「視」得有不下數人的靈氣闖進大樓三樓、四樓和五樓,這些人擁有異於常人的強大靈氣,大樓里注意到有威脅從外部「入侵」的那些人——他們同樣擁有強大靈氣——連忙展開反擊。

咒力接連湧出,形成一個又一個咒術,時而攻擊時而迎擊,咒術不時串聯、交錯。

咒術戰。

在對面那棟大樓里,有一群咒術者正在交戰。

過沒多久,玻璃破碎聲、東西倒地聲、慘叫聲與怒吼以及咒文吟誦聲甚至傳到了大樓外頭。對方頑強抵抗,傳進耳機里的報告聲也愈來愈激動。

只是——「……撲空啦。」鏡嘀咕,用鼻子哼了一聲。

「呃……伶路?我們還不過去嗎?再不快點過去,行動都要結束了。」一個誠惶誠恐的確認聲響起,委婉催促著鏡。

留在廂型車裡的人除了鏡,還有另外一個人。那人坐在鏡前面一排的座位上,目不轉睛地仰望對面的大樓,臉差點沒貼在車窗上。

那是個身材纖細修長的青年,一頭長捲髮扎在脖子後頭,容貌清秀,乍看之下就像個美麗的女子。然而,他身上散發出孩童般的稚氣,看上去就像個性格單純的柔弱男子。

青年局促地坐在狹小的位子上,雙手在胸前抱著一個細長的袋子,那是收納日本刀用的刀袋。

「欸,伶路。」他轉頭望向後方的鏡,嘴裡不停這麼叫著。「你不過去嗎?那麼我自己去啰?」

他的嗓音輕細,語氣像是孩子央求父母讓自己出去玩。雖然他耐心請求,鏡卻是理都不理。由於他不識相地一再催促,鏡不發一語,屈起了伸出去的腳,接著砰的一聲,從後頭用力踹向青年的座椅。

青年嚇得身子一縮,頓時意志消沉,露出無聊透頂的目光,越過座椅望向鏡。

車裡再度陷入沉默,車外——化為戰場的大樓里傳來的噪音格外清楚。青年又再度把視線轉到窗外。

大樓里的咒術戰仍在繼續,只是似乎大勢已定。從反應看來,原本在大樓里堅決抵抗的那群人顯然愈來愈難以迅速應戰。

過沒多久,廂型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

一個穿著西裝的青年坐進車裡。他坐上駕駛座,關上車門,目光轉到了後照鏡里照出的鏡。

「結束了,我方沒有傷亡,對方也無人喪命,只是……」青年以平靜的口吻報告,唇邊掠過一絲苦笑。「勞煩獨立官特地前來,結果只是白跑一趟。本次的事件與『D』案件沒有關連。」

向鏡報告現場狀況的青年名為比良多篤禰,為隸屬於陰陽廳咒術犯罪搜查部公安課的咒術犯罪搜查官——也就是咒搜官。

上上個月,雙角會成員在都內各處發動靈災恐怖攻擊,咒搜部在兩天前獲知殘餘黨羽的情報,負責搜查雙角會的比良多隨即暗中展開偵查,證實情報的真實性,找出那些人的藏身之地,策劃這次的突襲行動。

策劃這次的行動時,最讓他們擔心的是在上次的恐怖攻擊中——最後在咒術界稱為『上巳再祓』的一連串事件中現身,證實與整起事件有直接關連的某位陰陽師。

一位咒搜部暫且以暗號『D』稱呼的神秘陰陽師。

陰陽師『D』的存在早在很久以前就經過確認,只是真實身分始終成謎。過去雖曾數次收到對方自稱「蘆屋道滿」的情報,可惜這些情報分不出真假,能確定的只有『D』是位實力相當堅強的陰陽師,以及不時在雙角會附近出沒此一事實。

咒搜部將『D』視為高危險份子,長年進行追蹤調查。由於近來『D』的行動格外活躍,為預防『D』介入這次的突襲行動,咒搜部特別向祓魔局請求獨立祓魔官支援。祓魔局答應這項要求,派出鏡參與作戰行動。

由結果來看,『D』並未介入這次的行動。咒搜部原本就判斷可能性不高,結果可說是不出所料。

「抱歉麻煩您白跑一趟,但也多虧有您的協助,這次的行動得以順利成功,在此代表咒搜部致上誠摯謝意。」

比良多向坐在後頭的鏡致謝,嗓音沉穩,目光從沒離開過後照鏡。

他那誠懇老實的模樣不像陰陽師,倒像神主,甚至是牧師。然而,映照在後照鏡中的雙眸犀利,眼瞳里透露出堅定意志。修剪整齊的瀏海裡頭混入一絡朱紅髮絲,最是顯眼。

然而,鏡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比良多。他依舊一聲不吭,戴著墨鏡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變化。兩人靜默無言,只有抱著刀袋的青年膽顫心驚地來回窺探兩人的臉色。

比良多臉上再次浮現輕微苦笑。

「天海部長有話要我轉告,希望你能偶爾也來露一下面。」

聽見這話,鏡終於「嘖」地啐了一聲。

起先進入陰陽廳時,鏡曾有一陣子隸屬於咒搜部,咒搜部部長天海大善也算是他過去的頂頭上司。

鏡弓起身子,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請讓我送您一程。」

「不需要。」

他說得粗魯,移動到門邊,拉開滑動式車門。比良多最後又說了一句:「辛苦了。」鏡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逕自下車。

抱著刀袋的青年匆匆忙忙追下車,往後瞥了比良多一眼,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跟著鏡離開現場.

開啟的滑動式車門緩緩滑行,自動關了起來。

「…………」

比良多輕輕把手伸向後照鏡,調整角度,從鏡子里注視鏡離開的背影。

他默不吭聲,若有所思,視線始終緊盯著鏡。

鏡信步走在黃昏的歌舞伎町。

一旁路過的行人不敢靠近,儘可能與他拉開距離。就算不知道他是咒術者,依然能感覺到他身上不祥的氣息。他們儘管在意,卻連多看他一眼也覺得害怕。

與鏡同車的青年跟在鏡後頭,兩人之間相隔約五、六步左右的距離。

兩人這麼一站,可以看出青年的個頭比鏡還高,因為他體型纖細,看起來就像根竹竿,其實身高少說也有一百九十公分以上,身材相當修長。

只是他雙肩下垂又駝背,存在感遠不及走在前方的鏡來得強烈。而且相較於打扮顯眼的鏡,他身上的穿著不過是隨處可見的襯衫加上長褲。這一路上,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抱著刀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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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在鬧脾氣般翻著白眼瞪著鏡的背影,抱怨說:「……欸,伶路。事情怎麼和當初說好的不一樣?」語氣聽來很不服氣。

「好久都沒有機會發揮了……這種情形根本不需要我嘛……」

「…………」

「真是的,害我白高興一場。伶路,自從那個印上去之後,你整個人都變了呢。」

「…………」

「啊啊,無聊死了,太讓人失望了。」

「…………」

青年喋喋不休,不停發著牢騷。他雖然壓低了嗓音,但應該不至於沒傳到對方耳中,只是鏡一點也沒有回頭的意思。

於是青年愈抱怨愈起勁,老實不客氣地批判起鏡的行為,像是伶路好冷漠哦,伶路說話真刻薄呢,得意忘形地把平常埋在內心的不滿一股腦兒全宣洩了出來,臉上神情更是神氣。

「再說你這人就是太囂張——」

「——雪佛。」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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