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days in nest II & GIRL AGAIN 第四話 黑暗回憶

好熱。

不對,是好冷。

臉上發燙,體內卻很冰冷。頭昏腦脹,頭痛欲裂,手腳癱軟,使不出力。滿身大汗,鼻水直流,咳嗽也咳個不停。

倒楣透了,少年抱怨。

他早知道自己運氣向來不好,這次偏偏在到朋友家玩的這一天感冒。他趁連假前一天晚上,一放學就千里迢迢騎著腳踏車過來。一覺醒來,身體就變成了這副德性,真的是倒楣透頂。

他不停咳嗽,擤著鼻涕。

要是在自己房裡,至少有漫畫,還可以——背著爸媽偷偷——打電動,待在別人家的客房只能閑得發慌。這個家有廣大的庭院可以玩耍,只是幾乎沒有可以在室內進行的休閑娛樂活動。

尤其這間客房大得誇張,讓人待了心浮氣躁。這家人為自己搬來暖爐,房裡還不至於寒冷,就是無聊了點。

豎起耳朵,可以聽見屋裡寂靜無聲,陌生的天花板木頭紋路在不知不覺中愈望愈是不安。

咳。

就連輕輕響起的咳嗽聲也莫名地缺乏現實感。

倒楣透頂,發燒的腦子模模糊糊地想著。突然間,紙門砰的一聲打開了。

走進房裡的是一個少女,她是這家的獨生女——少年的青梅竹馬。一見到她走進來,少年臉上頓時散發光采。

這下終於有人可以聊天了,他心想。自己正覺得無聊,因為感冒而一個人睡覺更是寂寞。雖然不想把感冒傳染給對方,不過如果只是聊一下天……

少女進房後,默默走近少年躺著的床鋪旁邊,少年也喜悅地仰望站在枕邊的少女。

然而,少女俯視少年的神色異常陰鬱。

少女望向自己的眼神正經、嚴肅,看來像是擔心,但又有些擔憂過度,少女手上抱著的那堆東西更是讓他納悶。

符籙、御幣、紅淡比、※注連繩、穿過繩索的勾玉、上頭附有鈴鐺的錫杖和儀式用的長劍,甚至還有念珠和金剛杵。(譯註:稻草編織成的繩索,通常與紙垂一起使用,繫於神靈前方或祭神場地,禁止不潔之物侵入。)

這些全是所謂的咒具。

「……?」

你拿那些東西來要做什麼?少年想發問卻說不出話,嘴裡只傳出一聲聲咳嗽。這一咳,少女的神情更加嚴肅,抿緊了稚嫩的嘴角。

她自言自語似地輕輕點頭,表情肅穆。

「用、用、用不著擔心……」

「……?」

「由、由我來治好你的感冒……!」

「…………?」

少女凝視少年的眼瞳裡帶有堅定的意志,少年目光迷茫,愣愣地回望少女。

本能未能及時敲響警鐘,可見少年的身體狀況實在欠佳。

自從作了這個夢,他心中就有不祥的預感。

「嗨,你今天還真早啊,春虎……欸,你還好嗎?」

陰陽塾男生宿舍的一樓餐廳里,住宿的塾生們個個狼吞虎咽地吃著早餐。

阿刀冬兒強忍著呵欠,走進宿舍餐廳,手裡拿著盛早餐的托盤找空位,這才發現土御門春虎難得早自己一步用起早餐。

一見到春虎,冬兒馬上皺起眉頭。

「你的臉色很差欸,春虎。」

正如冬兒所說,春虎明顯身體狀況不佳。他的臉上像是發燒的樣子,雙眼迷濛濕潤,鼻子紅通通的,看來應該用面紙擤過好幾次,桌上的早餐更是完全沒動過。

「……什麼?別亂說了,冬兒……」春虎嗤之以鼻地說。「……我怎麼——咳——可能感冒。咳。健康可是——咳咳——我最自豪的呢……」

「原來笨蛋也會感冒啊。」冬兒冷漠地應道,和春虎在同一張桌子坐下。

「我勸你還是先去找舍監,跟她要感冒藥。吃完早餐再吃藥,然後回房間乖乖睡一覺。」

「欸,冬兒,你在胡說什麼?我——嘶——才沒有感冒——咳。」

「別擔心,一天沒上課,對你的成績連一丁點的影響都沒有。」

「開什麼玩笑,我身體好得——咳咳咳!」

「啊,看你做的好事,臟死了,別到處亂噴口水。」

春虎又是咳嗽又是擤鼻涕,一顆頭搖來晃去。冬兒望著老友,臉上表情與其說是擔心,更接近傻眼。

看來春虎的感冒相當嚴重,說不定還發了高燒。認識這麼長一段時間,冬兒還是第一次見到春虎這副模樣。

「總之……我會去上課……畢、畢竟我是土御門家的……一份子……!」

「夏目要是聽見你這句話,肯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再說,我根本(吸)沒感冒……健康得不得了……(吸)」

「你這樣還叫健康啊,人家說笨蛋不會感冒,看來是指笨蛋笨得沒發現自己感冒。」冬兒得理不饒人地說。

這個時候,有個同樣住在宿舍的塾生走進宿舍餐廳。

那是個用粉紅緞帶紮起烏黑長發的少年,不過,她其實不是少年,真實身分是喬裝成男子的「少女」,冬兒——和春虎——都知道這件事。

冬兒稍微舉起手,喚了聲:「夏目。」土御門夏目注意到冬兒,臉上一亮。

不過就在下一秒鐘,春虎推開椅子,發出巨大聲響,站了起來。他臉上發燙,態度顯得驚慌失措。

「冬、冬兒,我先走了」

「你要走了?」

「啊,這份早餐你幫我吃掉吧!先走啦!」

春虎把托盤推給冬兒,又是咳嗽又是擤鼻涕,匆忙離開宿舍餐廳。

在遠處眺望的夏目愣站在原地,在附近的冬兒也是同樣愣住。

「……那傢伙在搞什麼鬼?」冬兒望著春虎硬推過來的餐盤,不知該如何是好。托盤上的早餐早已變得冰冷。

「……正因如此……」

老講師沙啞的嗓音像是念經,迴響在安靜的教室里。

陰陽師養成機構中的名門——陰陽塾。進入這裡就讀的塾生皆以成為專業陰陽師為目標,日益精進,因此他們自我要求甚嚴——基本上——沒人會在上課時私下聊天。在課堂聽課時,傳進耳里的只有老師的講課聲,以及抄寫筆記的聲音。

然而這一天,教室里混入礙耳的雜音。

咳咳咳咳……

吸吸吸……擤……吸吸。

咳嗽與擤鼻涕的惱人雜音陸陸續續傳來,在靜謐的教室里聽來格外刺耳。

雜音來自教室最後面的位子,有個人孤伶伶地坐在那裡,不時唔唔啊啊地發出低沉嗓音,斷斷續續冒出擾人雜音。老實說,他這樣的行為造成了其他人的困擾,原本坐在附近的同學紛紛換位。

同學們抗議的視線即使射向發出雜音的罪魁禍首——那人也不會察覺,於是全投向了他的「主人」。夏目坐在椅子上,難為情地縮緊了身子。

「……真是的,那個笨蛋在搞什麼鬼……」夏目向坐在隔壁的冬兒抱怨。

「他感冒了吧。」冬兒回得事不關己。

兩人坐在教室中央,和春虎的座位有些距離。

雖然率先離開宿舍,但春虎一直到快要開始上課才進入教室。他挑了個遠處的位子坐下,像是為了避開兩人,不過就早上在宿舍餐廳的情形看來,春虎躲的人也許是夏目。

「……欸,夏目。在那種狀態下不顧一切跑來上課,對『土御門』家的名聲也沒幫助吧?」

甚至很有可能造成反效果,冬兒斜眼瞄向夏目。「別誤會了。」夏目低聲抗議。

「我又沒逼他感冒還一定要來上課,何況我也嚇了一跳。我以為他會趁著感冒,樂得在宿舍呼呼大睡……」

「就算沒感冒,他那種人看起來也很有可能蹺課在宿舍呼呼大睡。」

「何況春虎好幾年難得感冒一次……他到底是怎麼了?」

夏目似乎也是一頭霧水,這實在是不像春虎會做出的舉動。

「難不成——難道他終於有自己是『土御門』家一份子的自覺了?」

「百分之百不可能。」

「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你瞧,他說不定是因為發燒……!」

「所以他是燒壞腦子啰?這倒是有可能。」

冬兒說話尖酸,夏目窺視春虎的情形,不知不覺中也愈說愈刻薄。

「……奇怪?這是誰的式神啊?」就在他們討論的時候,老師突然驚訝地說道。

往講台上一瞧,有個嬌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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