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隔天。
就在我打開單薄的便當時,校內廣播突然傳出一陣雜音,播送開關打開了。我不認為廣播內容會與品行端正又沒參加社團的我有什麼關係,所以不是很在乎,自顧自地掰開免洗筷。然而,播送內容雖與我沒有直接關係,卻有間接關係。
〖一年C班小佐內由紀同學,請到學生輔導組一趟。重複一遍,一年C班小佐內由紀同學,請到學生輔導組一趟。〗
以前我不敢說,但現在的小佐內同學可是相當戒慎恐懼,雖然算不上拘謹嚴肅,但她不做任何招人怨恨的事情、不逾矩、不忤逆,總之就是努力做到不引人注目,度過平凡的每一天。同樣以當個小市民為目標的我,在這方面的功力可就完全比不上小佐內同學。假設我在團體中算「低調」的話,那小佐內同學簡直就是施展了「隱身術」。
這麼低姿態的小佐內同學,竟然會被學校廣播叫去生輔組?而且還是第二次了!入學到現在還沒幾天,就被叫去學生輔導組兩次,對小佐內同學來說,除了無可奈何之外還能說什麼?雖說我大概已經猜到她是為了什麼原因被叫去。
我想,她可能會需要我去幫她逃走。我速速解決掉便當,趕忙往學生輔導組附近去,等待著小佐內同學。
小佐內同學已經進去了,看來似乎正在接受輔導。不到十分鐘,她便推開拉門走出來。她說完「報告完畢」之後,就看見我。
「嗨!」
「啊,小鳩同學。」
我們並肩走著。更精確地說,她慢我大約半步左右。她平常也總是低著頭走路,可是此刻的小佐內同學並非因為在警戒的關係,好像是因為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所以低著頭。她的眼神獃滯沒有焦點。
「腳踏車的事嗎?」我問。
看來似乎答對了,只見小佐內同學嚇一跳後抬起頭,卻又立刻俯下眼,輕輕點頭。我說:「他們跟你說什麼?」
「嗯……他們說找到了。」
「哦!那不是很好嗎?」我開朗地笑著說,可是小佐內同學卻連笑也沒笑。
她本來那麼在意腳踏車的事情,現在卻是這種反應,我立刻明白,事情不光是「找到了」那麼單純。
我還在考慮該不該催促她繼續說下去,過了一陣子,她自己已經先開了口:「老師說,從北葉前的國道右轉處直行上坡後,腳踏車就被丟在下坡的地方。」
北葉前的國道右轉處,也就是沿著南北向國道往東轉的地方,從那裡直走,不正是T字路口往北的窄路嗎?在腦中描繪著地圖,我立刻想到……
「那不就是我們昨天看到坂上的地方?」
「嗯。昨天追上去的話,就可以找他要回腳踏車了。」
小佐內同學細小的聲音這麼說著,但她也沒什麼自信能夠辦到。
「老師說,有人打電話來學校,說有輛貼著船中貼紙的腳踏車丟在那邊很礙事,所以老師找我去訓話,怪我管理不周。」
我苦笑著說:「老師之前也說過一樣的話吧?」
「是呀!」
經過上次的事情,生輔組應該早就知道小佐內同學那輛貼有停車許可的腳踏車被偷了才對,明知如此,還說她管理不周,會不會太不合理了?可是小佐內同學似乎不太在意不合理的指責。這也難怪,畢竟逆來順受是小市民的第一要務。
既然如此,小佐內同學心情低落的原因,假設與腳踏車有關,那麼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了……
「腳踏車壞了嗎?」
小佐內同學用無辜的眼神向上看著我,點點頭說:「打電話來學校的人說,腳踏車被汽車輾過,不過我也還不曉得毀損的狀況。」
詳情還不清楚,不過輾過沒有騎乘者的腳踏車,屬於毀損物品罪,小佐內同學可以請求賠償。再說,輾過腳踏車的人百分之百是那個打電話來的傢伙。
學校正值嘈雜的午休時間,我陪小佐內回到教室時,她以幾乎被喧囂掩蓋過的微弱聲音說:
「放學後,我要去拿車,你可以幫我嗎?」
除了彼此掩護,我們並沒有約定其它的協助事項,但我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2
放學後,我們離開學校。
「對了……」
「……嗯?」
「希望腳踏車能修得好。」
「……嗯。」
超平淡的對話。小佐內同學平時總是提高警戒留意四周,如今也只是垂頭喪氣地看著地上。看來不管我說什麼都是白費力氣,結果最後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小佐內同學推著被偷之後新買的腳踏車走,我則走在她旁邊,兩人一起走在昨天走過的路上。來到郊區,房屋之間開始夾雜田圃,人行道變得很窄,兩人並行都嫌很勉強。這時一個婆婆從後面騎腳踏車過來,我繞到小佐內同學後面讓路給婆婆,之後就索性繼續走在她後方,因為兩人走在一起又不說話實在很尷尬。
沿著國道一直走,往東轉進十字路口,直直走進小路來到昨天看見的那個斜坡。昨天坂上騎著腳踏車上坡,來到半路時下車改用牽的,今天小佐內同學則是打一開始便用牽的。實際走上斜坡後才發現,這個上坡沒有想像中難走,要我站著騎腳踏車上坡都沒問題。
來到斜坡頂端,前方距此五十米處就是下坡終點,一輛金屬銀色的腳踏車就躺在那裡,那是小佐內同學的腳踏車。小佐內同學盯著自己的腳踏車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但從她嘴裡吐出的不是話語,而是深深的嘆息。我似乎在她的嘆息中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但我很快地要自己不準想太多。
下坡。
我走到腳踏車旁邊一看,立刻用爽朗的口吻對她說:「還好嘛!不是很嚴重啊!」
龍頭和腳踏板都還在,骨架也沒什麼損傷,只有車鏈脫離兩段變速的齒輪,不過這種小問題馬上就能修好。雖然要修的話話可能會弄得到處都是機油的污痕,但只要小佐內同學說一聲,我馬上能幫她修。看來這幾天坂上讓車子日晒雨淋,整輛車都變得髒兮兮。不過車子能拿回來,已經是萬幸了。
可是,小佐內同學的眼光比我銳利。話說回來,如果腳踏車的狀況比現在更糟的話,我還是會勉強說:「還好嘛!」
小佐內同學的視線停留在腳踏車後輪。我一看就明白原因,原來是車輪扭曲變形了。我皺起眉頭,看來得換個輪子。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小佐內同學就小聲說:「今天早上打電話來的人說,腳踏車橫倒在路旁,後輪凸出車道,所以被昨天晚上經過的車子輾壞了。」
後輪的擋泥板上貼著色彩鮮艷的貼紙,上頭有船中的校徽,還寫著停車許可編號。
「不過只要換個輪子就好了嘛!已經很幸運啦!」
我開朗得很不自然,變得有點諂媚。小佐內同學連看也不看我一眼,輕輕伸出食指指著前輪。乍看之下好像沒什麼問題,可是還沒開口安慰她之前我就發現一件事……
「……原來是這樣啊!」
前輪也毀了。車輪框沒什麼大礙,不過中間的輻條好幾根都彎了,但這些損傷只是會讓車子變得有點不好騎,算不上嚴重故障。
「這個用鐵鎚敲敲就行了啦!」
小佐內同學輕輕搖頭說:「我不在乎變形,可是我知道有人踩過。」
的確,那幾根彎曲的輻條感覺起來像是同時受到衝擊才會彎掉,上頭還有泥土臟污,大概真的有人踏過橫倒的腳踏車。問福爾摩斯的話,搞不好他能夠從上面的泥土推斷出坂上走過哪些地方呢!只可惜我沒有那種功力。
今天的小佐內同學比平常更眼尖,她指指自己的腳下要我看,說道:「他是站在這裡踩的。」
我看不出她指的地方有什麼,必須蹲下才看得見,可是要跪在小佐內同學腳邊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我揮手示意請她稍微退開,才屈膝蹲著靠近看。
「……嗯。」
雖然小得有點難以分辨,不過看得出人行道柏油部份確實沾上了車輪標誌的轉印紙。
小佐內同學拉著車輪扭曲倒塌的腳踏車,後輪露出車道,正好對上小小的車輪標誌轉印紙痕迹。哦,這樣就看得出來,轉印紙痕迹是踩踏輻條時施力而留下的。
我一抬頭,就看見小佐內同學正用力咬著薄薄的嘴唇。她一定在拚命壓抑著滿腔的不甘心,考慮到她的心情,我也無心繼續耍寶裝傻了。
小佐內同學小幅度地轉移視線,試圖搜索坂上是否還留下了其它痕迹,完全不打算離開現場。我好一陣子配合她保持沉默,小佐內同學的手則緊握拳頭。
小佐內同學好不容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