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銀之覺醒

片倉優樹與山崎太一郎借了一台澀谷警察的警車,拉響警笛點亮警燈奔赴青梅。他們本來想坐電車,為了縮短時間只好使用汽車。沒有駕照的優樹坐在助手席上,太一朗手握方向盤。優樹沒有睡覺,但閉上了眼睛。在受了傷並過度使用力量的現在,優樹的疲勞達到了極限。即使如此,她還是活力十足地開口說話。

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能表現出自己的軟弱。

「……嗯,搜查六課的歷史就這麼短。」

「片倉小姐……你小睡一下吧?雖說開得很快,起碼還要十分鐘二十分鐘才能到。」

「嗯?啊啊……我睡不著。」

傷口很痛,她睡不著。怪對於進入體內的藥物或病原菌有完美的免疫系統。第一次會產生效果,但第二次便不會了。麻醉和鎮痛劑之類對優樹就沒有效果。正因為如此,她才擁有屏蔽痛覺的技術,但現在這種技術失去了作用。她的神經系統很疲勞,所以無法集中於痛覺屏蔽。

「……片倉小姐在同情高橋嗎?」

太一朗問了剛才沒有說出口的問題。

「同情……嗎。大概吧。如果環境變差,就連我可能也會變成那樣。」

「片倉小姐,沒那回事。」

太一朗語氣強烈地進行斷言,而優樹為之一笑。

「……人類很壞嗎?對於片倉小姐來說。」

他發覺這一周以來,優樹的話中含有一種對於人類的批判意義。

「我不會把討厭我的人斷定為壞人的。人類恐懼未知的存在。這是理所當然的。在常識的範疇內,你這種人才叫奇怪。」

她閉著眼睛回答。優樹的臉上滲出了大量的汗水。雖然她想避免多餘的水分消耗,但神經無法傳達命令。

「……奇怪也沒關係。」

太一朗一臉嚴肅地集中於駕駛,沒有看向優樹的臉。

「我不是在責怪你。有你這樣的人在,這讓我很開心。」

「謝謝。」

他向優樹的話表示感謝。但是,優樹在那之後的台詞讓他有些意外。

「人類的善惡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只不過是變得畏懼人類了。」

這是優樹第一次向其他人吐露自己的真心話。

「人類……很可怕?」

優樹說過她害怕槍械。太一朗也認同這一點。但是,他不懂優樹為什麼畏懼「人類」。優樹的能力遠遠凌駕於人類之上,有什麼必要畏懼人類呢。

「你說過,只要努力就能勝過怪吧。」

「……是。」

這份心情直到現在也還是真實的。

優樹取出高橋使用的小刀,拿給他看。

「這是用神銀鋼製作的小刀。」

所謂神銀鋼,就是以鐵和銀為基礎,結合數種稀有金屬和非金屬元素製成的合金。它的素材經過了超高度純化,結晶粒度在五微米以下,是超微細化的超級金屬。強度與腐蝕抗性凌駕於現存的所有金屬之上。但是由於巨大的研發經費與複雜的製作過程,再加上加工的困難,這種金屬與量產和實用化等等無緣。

「只要經過訓練,好好利用這把刀,人類也能砍斷怪的骨頭。這一把刀就能讓我三個月的工資輕而易舉地消失。它是很厲害的物品……直到這個世紀之前,這種金屬還沒用於製作小刀。但是,現在有了。就為了殺死怪。」

優樹很畏懼想要征服和殺死怪的人類。她畏懼打著「為了人類」的旗號,抓住怪進行試驗的人類。她也畏懼人類能夠毫不猶豫地射殺流著同種之血的高橋。

優樹原本期望遇到不害怕自己的人類。現在,自己身旁的青年就對她沒有絲毫恐懼。

但是,太一朗也是讓優樹害怕的原因。

他在代代木公園射擊高橋的時候,那枚子彈瞄準了眼球。那是殺死怪最為有效的辦法。優樹的右眼就是通過這種手法失去的。

不顧人類的極限,明知怪的力量卻不畏懼也不退縮,對於山崎太一郎這樣一位「人類」,優樹感到了恐懼。但同時,他的存在也支撐著優樹的心。

優樹為這種矛盾的感情產生了些許困惑。表現在外的感情她可以控制,但內心的感情則不行。

太一朗瞥了一下陷入沉默的優樹。她的臉上沒有剛才那樣大量的汗水,還是一如往常的那個優樹。

「我……」

這種時候該說什麼好呢。身為人類的太一朗也不知道。

離吉野街道較遠的青梅市與日出町很近,特異遺傳因子研究所就位於這個沒有一般市民居住的偏遠地區。他們在通往那裡的唯一道路上接受了盤問。

「特遺研的情況如何?」

太一朗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件,詢問警官。聽到他的問題,優樹沒有任何動作。

「那邊的情報還沒傳達到這裡。我們在等待EAT和六課的到達。」

「……跟羽田那次不同。這裡如果發生了什麼,只有EAT和六課可以介入。」

優樹閉著眼睛回答。確認了聲音的主人之後,年輕的警官退後一步。

「白髮頭……!」

太一朗聽到了小聲的嘀咕。

「……請多加小心。」

這是警官竭盡全力盡到的禮儀。

通過盤問之後便是延綿不絕的山路。道路經過了鋪設,但是僅在一步開外就是陰暗的密林。為什麼政府機關會位於這種交通不便的地方呢。太一朗覺得無法理解。

最終,他看到了破壞山體一部分建出的地上五層建築物。他是見過這座建築物一次的,但是現在是黑夜之中,這裡的氛圍變得十分異常。這時太一朗似乎理解了這座建築物建於這裡的理由。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選擇建在不是都市、沒有人煙的地方。這裡是大陸上的孤島。而且,這裡現在就發生了所謂萬一的事態。

太一朗把車停在正門前。將近十幾米高的鋼鐵牆壁包圍了四周,大門緊閉著。這所研究所禁止怪從內部離開這裡一步,對於他們來說,逃走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優樹切身體會到了這件事。

「……好安靜。」

說是幽微在裡面發了狂,這裡卻安靜到讓人的耳朵疼痛。他們只能聽到車子的引擎音。

「這裡的防音效果很好。即使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人能聽到聲音……任何人都不行。」

突然,大門發出聲音緩緩打開。

「啊啊,那邊設有攝像頭。」

優樹指了一下門上。太一朗看到監視攝像頭正盯著這邊,便不由自主地揮了揮手。

「你在做什麼?」

「呃,順手……」

大門十分緩慢而沉重地打開。打開到能讓車子通過的程度花費了三十秒。

(就像地獄門一樣。)

太一朗忍不住確認了后座的武裝。警車進入內部之後,大門又緩緩地關上,太一朗通過後視鏡注視著這一切。他的心情沒有寫在臉上,身體卻坦率地表現了出來。優樹看到太一朗在流汗,腿也在發抖。

「接下來十分危險。但是……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陪著我。」

「是,當然!」

自己受到了信任。僅僅是這樣,勇氣就從心底湧起。

在這一點上,優樹也一樣。她是與膽小無緣的勇敢的怪,但是就連她也想避免一個人進入這個地方。如果沒有太一朗在,優樹會一直站在正門前等待EAT到來吧。

那樣就是逃離過去。優樹會辨別能夠逃跑或不能逃跑的時刻。

而現在就是不能逃跑的時刻。

他們很快就看到了研究所。三個武裝的人類站在大門前。他們穿著跟EAT的防護服類似的NBC對戰用防護服,手裡拿著自動步槍。

「防護服我還可以理解,為什麼一個研究所的警衛員會拿著M16A2……也就是我之前提過的美國陸軍採用的自動步槍。EAT都沒有這種東西。」

就太一朗所知,現行的警察組織中使用自動步槍的只有特殊急襲部隊。

「就因為是這裡……警衛員也有很多是警察或自衛隊的OB。從以前起就是那樣。」

緊張中的太一朗沒有漏過「以前」這個詞。

兩個人慢慢地從警車中走下。太一朗拿起放在后座的武裝。

「辛苦了。」

面具之下,傳來難以聽清的聲音。面具與護目鏡是完全密閉的。太一朗看不清他們的臉。

「一般研究員已完全退避。現在所內只剩下所長與警衛員,一共二十六人。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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