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雙頭惡魔 第十二章 狩獵者之名——麻里亞

1

我啞然失語,凝神注視著浮現在黑暗之中的江神學長的面龐。

——他知道兇手是誰了,他知道是誰殺害了小野博樹了……

我未能理解他突然拋過來的話。

「長時間待在這種地方心情也不會好的。我們回去再說吧!」

我甚至忘了我還依舊匍匐在堅硬而潮濕的地面上。江神學長走過我身邊,為我撿起掉落的手電筒後,我終於站起了身,發現衣服弄髒了。

「我們快出去吧!」

我用依舊顫抖的聲音說道。江神學長點了點頭,開始往回走。

回歸外界的道路,風景發生了改觀。是江神學長施加了咒語嗎?奇怪的自然風景依舊意味深長,然而,這種未知的意味彷彿也變化成了另外一種未知的意味,陌生感襲擊著我。——江神學長似乎從我之前耳聞目睹的東西之中,引出了某種其他的意味。到底是怎樣的事實發生了怎樣的改觀?

走到外面後,我們依舊沉默不語。我不想讓推理的碎片漫天紛飛。我想安下心後不慌不忙地聽他從頭按順序給我講述。

我看見菊乃與琴繪在後院修理甘菊草的身影。似乎是在清理雜草,但或許她們正在摘取類似雛菊的頭花。若在溫紅茶中漂浮兩三朵這種花,便可做成馥郁芳香的甘菊茶。薔薇蔓在藤蔓上隨風搖曳,一派恬靜的景色。兩位婦人在這其中化作了點綴性的人物。

我們到達房屋前面時,再次看到了小菱。雖不知是否從剛才一直在繼續,他此時卻依舊倒立著繞噴水池周圍一圈圈地轉。我們四目相對後,他停止以手腕走路,向我們打招呼說:「你們回來啦!」

「您感覺怎麼樣?」

與倒立者交談應該也是極其少有的經驗,然而跟他已成為非常日常性的事情了。

「我很好。——你們去哪兒散步了?」

「去漆黑的洞窟里了。」

「你們又去那兒了?」他似乎很驚訝,「不懈地努力雖可嘉,但人也有可做之事和不可做之事的。」

他並不討厭地說道,然後又開始繞噴水池轉動。

在他搖搖晃晃的雙腳對面,有個以森林為背景的小人影。那是冴子。略低著頭而黑黢黢的她,果真在享受散步嗎?我的肖像畫在就要完成的時候中斷了。我雖打算繼續擔任模特,她的創作慾望卻為殺人案件的衝擊而粉碎了。

——畫完成之前我暫且留在這裡呢!

看著冴子的黑影,我如此想道。數日前我似乎不是這種想法來著。

——畫完成之後就離開這裡吧!

雖不想離開,但我想以畫的完成為契機下定決心離開。這是怎麼了?我意識到如今我是為了冴子而想在畫完成之前留在這裡。或許是因為遠處冴子低頭的側臉,看起來非常寂寥的緣故。

我忽然抬頭望去,在二樓的窗上看見了由衣的背影。那裡是音樂室。由於房屋完全隔音,我聽不到任何聲音,可我想她大概正在與八木澤進行久別的歌唱練習吧。

——真希望你可以說:「我們二人曾經如此練習,以後也是不錯的回憶呢!」

我對著由衣的背影說道。——她忘掉那個輕薄而冷淡的搖滾音樂家、可以接受八木澤的愛情之日即將來臨了。怎麼能說現在不是這一切的開始呢?

不僅是鐘乳洞的風景,我眼中的眾人印象也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

到底是什麼要開始呢?

到底是什麼要結束呢?

2

回到公館後,江神學長將我引到了圖書室。我邊想著為何要到圖書室邊跟了過去。事到如今,我已無心詢問任何事情了。包括剛才在鐘乳洞扔下我做了些什麼等。而且我喜歡圖書室帶有秘密氣息的氛圍和堅硬的椅子。

桌子穩固地佇立在房間中央,隔著桌子,江神學長背窗而坐,我則面窗而坐。天空依舊是深灰色。

「關於誰是兇手,請你最後告訴我名字,」

我抬頭說道。我中途或許會知道江神學長的推理有不完善之處。為防備這種情況,我感覺最好讓他延緩說出兇手的名字,因為他可能會後悔,認為自己若是沒說就好了。——江神學長沒有反問為何,而是點了點頭。

「首先,我為剛才的事情道歉。你恐怕在想我突然消失做什麼去了吧?」

「哎喲,您先從這個問題開始回答我嗎?請您一定要告訴我。那可不是紳士江神學長該有的行為。」

他臉上沒有絲毫笑容,取出記事本打開來。是我從小野君所作地圖謄抄的那一頁。為了方便我看,江神學長將其倒轉過來,推到了桌子正中央。

「我讓你等我的是這裡。是Y地稍靠前一點的地方。」(參考圖一)

「嗯……」

「你知不知道這裡是個特別的地方?」

「道路從這裡開始蜿蜒曲折。」

我邊忖度這樣的回答是否合適,邊看了一眼學長的表情。

「是的。一邊蜿蜒曲折一邊在Y地分成了兩條路。這才是重點。」

他自胸前口袋中取出圓珠筆,描畫地圖上的道路,然後在分叉的地點突然停筆。我隨著點了點頭。

「我在該Y地隨機選擇了左側道路。行進二十米左右後大約在此停步,然後呼喊你。我故意隱藏了我在Y地到底走向了哪一側。在叫過你之後,我又繼續往裡走。」

「我覺得你這是用心不良。這樣看來是只相隔三十米左右,可只憑聲音根本不能判斷是左還是右。」

「這是一個實驗。」

「實驗?」我撅了撅嘴,「哈哈,實驗啊,什麼實驗?」

「看在鐘乳洞中能否進行跟蹤的實驗。——兇手不知道小野君的畫室在何處,所以應該是跟蹤了去創作的他。可是兇手觀看地圖,實際在洞穴中行走,這是否可能還存在疑問。兇手不會緊緊跟在小野君後面進行跟蹤吧?」

當時在廚房洗杯子的八木澤證實說沒有人緊隨小野身後出去,自夏森村回來的志度也看到小野獨自走向洞門的身影。即使不相信他們二人,由於這不是在大街上的人山人海中跟蹤,兩人之間也要有一定的距離。

「兇手應該是靠走在前面的小野君的手電筒光亮進行跟蹤的。可是,這真的可能嗎?在Y地之前我想是可以的,問題是之後。」

是這麼回事啊!

「我明白了。由於道路從此處開始蜿蜒曲折,兇手確實無法看到走在前方的光亮了吧?如此一來,小野君的腳步聲就成了唯一的依靠。你是在實驗僅靠這個是否可以繼續跟蹤吧?」

「是的。我在Y地以里二十米處呼喊,想看你是否能跟過來。因為我覺得兇手與小野君之間應該是有這樣的間距的。」

「我那時不知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僅憑腳步聲跟蹤是很困難的。這個Y地的分叉,如果是分向東西兩側等大的分叉還好,可這裡最初是一個小分叉。——然後你看,如果在這裡走錯了路會怎麼樣?左右兩側的道路,越往裡走越不斷分離,中途還有很多支洞。這如果是在京都白天的大街上,來來回回還可能再次發現小野君,可那裡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除非仰仗驚人的偶然,不然是不可能跟蹤的。」

「嗯,是這樣的吧。」

「結果我們已經知道了。兇手成功地殺害了小野君。兇手是使用什麼方法而成功跟蹤的呢?——應該是採取了某種手段。」

「江神學長是根據實驗結果找出兇手的吧?」他點了點頭。「你說『應該是採取了某種手段』,你明白什麼了?」

「我猜到這種手段了。」

「做實驗前就知道了?」

「是的。我是為了確認兇手有必要採取這種手段才讓你做實驗的。」

「這種手段是——」

江神學長取出志度所給的香煙銜了起來。這是代表說來話長嗎?

「要解釋這個就跑題了。看過殺人現場之後我發現了一個問題。——是關於裝香水的瓶子。」

「那個瓶子有什麼問題嗎?」

我認為沒有什麼特別可疑的地方。

「不是瓶子本身有什麼奇怪,讓我耿耿於懷的是瓶子所放的位置。」

「瓶子只是倒在岩台上吧?」

「我在意的正是香水瓶倒在岩台上的屍體旁邊這一點。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不言而喻,兇手是在殺人之後才將香水灑在小野君及其所攜物品上的吧?因為我們與即將離開公館的小野君擦肩而過時沒有聞到任何味道。——你想像一下當時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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