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光遊戲 第四章 疑惑之日

1

阿倍野近鐵百貨商店前的過街天橋上。

人群川流不息,我倚靠著欄杆,看著橋下駛過的汽車發獃。離我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穿著立領校服的高中生。過了一會兒,他面無表情地脫掉了鞋子。他要幹什麼?只見他爬上欄杆,站在上面張開雙臂,然後慢慢地將身體前傾。我還來不及大叫,他就已經從橋上掉下去了,我慌張地向橋下看去,他的屍體擺成了一個大字,一想到他正面的慘樣,我就覺得不舒服。

我感覺旁邊好像站著一個人,於是向剛才高中生站過的地方看去,一個手持日本刀的男人——魔鬼,正盯著我看。他頭髮蓬亂,幾乎無法看清他的模樣,但一看就能感覺到他有多麼兇殘。魔鬼拔出大刀,慢慢地向我走來。我不知所措地拔腿就跑。

我騎上停在天王寺停車場的自行車,回頭一看,魔鬼一邊揮舞著大刀,一邊以驚人的速度向我靠近。我踩下腳踏板,咬緊牙根,拚命騎了起來,感覺心臟都要裂開了。

過了紅綠燈,我回頭一看,大鬼保持著與他龐大身軀完全不搭調的飛快速度向我追來。再拐一個彎就到家了,拐彎時我努力不減慢速度,一到家門口我就快速跳下自行車。

門鎖住了!我拿出鑰匙串,尋找大門的鑰匙,我聽見了魔鬼逐漸逼近的腳步聲。慌忙之中,我終於找到了大門的鑰匙,正當我把鑰匙插向鎖孔時,魔鬼在路口出現了。我打開門,跑了進去。回頭一看,魔鬼已經來到門前。究竟是他那粗壯的胳膊或者大腿先伸進大門,還是我先關上大門呢……

——噩夢!

我做了一個噩夢。滿頭大汗的我睜開了眼睛,呼吸急促不已。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我正準備叫你起床呢。」江神說道。

「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真想趕快忘掉這個夢!我拿起毛巾擦掉額頭上的冷汗,為了消災解難,我想起了理代的樣子。

「去洗把臉清醒清醒吧,今天可是個大晴天啊。」

我走出帳篷抬頭一看,晴空萬里。火山噴煙飄浮在東邊的天空中,營地上方的天空呈現出了久違的晴朗。

我向小河走去,昨晚發生的事情不停地在我腦海中浮現。每當天亮就會有一個人消失不見,這四天已有四個人離我們而去。難道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消失不見?

夕子正站在小河邊,她剛洗好臉,正在用毛巾擦拭。我們互道早安,唯獨聲音充滿朝氣。

「今天早上,我做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夢!」夕子說道。

奇妙的巧合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夕子好像在講述遙遠的回憶似的說了起來。

「我小的時候學過彈鋼琴。夢中的我正待在鋼琴老師家。和藹可親的老師對我說『等我一會兒』,接著把紅茶和蛋糕放在桌上後就出門了。慢慢地紅茶涼了,蛋糕里也爬出了噁心的蟲子。我既沒有喝茶也沒有碰蛋糕,一直坐在圓椅上等著老師回來。可是等了很久,老師都沒有回來。漸漸地,拉著窗帘的窗戶被夕陽染成了黃色,屋子裡一片昏暗。我時不時地敲響琴鍵,繼續等著老師回來。太陽落山後,屋子裡一片漆黑,老師依然沒有回來。我差點哭了出來,一首接一首地彈奏著想到的曲子,使勁地彈著……」

當然,我並沒有把自己的噩夢講給她聽。

「快點把噩夢忘了吧!」

這也是我想對自己說的一句話。——也許昨晚的月亮不僅引發了一起殺人案,還給每個人分了一個噩夢。

「有棲,」她好像有些想不通似的說,「我不是兇手!」

我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

「我宣布,今天的三餐全是咖喱飯,另加每人一杯咖啡。」

美加一大早就宣布了這個令人震撼的消息,其實她是想提醒我們接下來要忍耐更加嚴酷的生活。

「早上我去采些山野菜!」隆彥勉強露出一副開朗的表情,「雖然我沒有帶識別野菜的書籍,但是,我大概還是能分出來什麼東西能吃什麼東西不能吃的。」

「對不起。」江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社團對這方面不太了解,也幫不上你什麼忙,真是不好意思。」

「不過,你們也不要對我抱太大希望!」

我們必須要活下去。不管是火山噴發,還是飢餓,還是殺人狂,我們都要從中逃脫,堅強地活下去。

吃完早飯,大家依次講述了昨晚案發時自己正在幹什麼。可是,聽了所有人的講述之後,馬上就可以明白,通過這些信息根本無法推斷出誰是殺死勉的兇手。首先,被害人勉表示要換個地方畫畫,然後走進了樹林,可從他進入樹林到被殺這段時間並沒有人見過他,所以無法推斷出作案時間。也就是說,從磁帶惡作劇的騷動之後到發現屍體的這段時間裡,沒有一個人擁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有人在樹林里散步,有人在賞星星,有人去廁所待了很長時間……所以所有人都有犯罪嫌疑,所有人都有作案的機會。這一次的案件和以前一樣,沒有一個人能逃脫得了干係。很難判斷這到底是自然而然的,還是不可思議的。

原本幹勁十足地打開筆記本且拚命記筆記的望月偵探,記著記著便失去了幹勁兒,綳著張臉,沒有提出任何疑問。雖然江神也表示不知如何是好,但他還是換了一個問題。

「昨晚在去往小河的路上撿到了一個空火柴盒和幾根火柴棍一事,大家都聽說了吧?如果是誰去河邊時丟下的,請說一聲。」

沒有人回答。

「看樣子,昨天最後一個從那裡經過的,就是去河邊打水的我吧。」江神說道,「那時地上並沒有火柴盒和火柴棍。雖然當時天快黑了,但每走一步我都特別小心地看著腳下,所以,我敢肯定,這些東西一定是兇手留下的。」

江神拿出包在手帕里的證物給大家傳看。大家小心地拿著原本毫無價值的東西,好像捧了個寶物似的,轉了一圈之後回到了江神手裡。

「還是沒有任何線索啊。」江神似乎要舉手投降了,「望月,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望月沒有回答,只是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

2

吃完早飯,我們社團負責飯後的收拾工作。抽完一根煙後——其實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隆彥便帶頭出去摘野菜了。收拾完後,我們有了空閑的時間。

望月打算以筆記為參考製作出一張昨晚所有人的行動時刻表,此時正和織田討論著。江神則坐在帳篷入口處,一邊用手指摩擦著下巴一邊思考。雖然我不知道他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但是他的眼神認真得可怕。

我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好久,漸漸喘不上氣來,馬上走出了帳篷——因為我越看江神越覺得他像我年幼時死去的哥哥,而我並不想打擾哥哥。

還是出去轉轉吧。我正打算去找正樹借收音機的時候,看見理代從安放著兩具屍體的帳篷里走了出來,然後朝樹林走去。我立刻改變了自己的路線。

我打算追上理代,正當我準備向她打招呼時,發現她的樣子有些奇怪。她並沒有看見我,而是慌張地看著周圍,腳步走得飛快,很不自然,好像很擔心被人看到似的。她的右手捂在胸前,似乎手裡藏著什麼東西。

我默默地跟在她的後面。決定在快要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時立刻停止跟蹤。我保持在不打擾到她的範圍內,悄悄地窺視她的秘密。

她要去哪兒?看樣子她並不像是要去搭在樹林里的廁所用帳篷方便,而是快速地朝觀景台方向走去。我體會著跟蹤帶來的刺激感,一邊借樹木遮蔽自己,一邊和理代保持一定距離。中途如果被理代發現了,就裝出一副剛巧碰見她的樣子,和她打招呼,絕對不能讓她知道我是在跟蹤她。於是,我暗自在心裡琢磨出了一套說辭。

她又加快了行走速度,漸漸地從我的視線中消失。對於在後面跟蹤著她的我來說,每走一步都要盡量做到不發出聲響,所以根本不可能快速地追趕她。不過,也沒必要著急,因為順著這個方向走的話,只能到達觀景台。

這樣的話,我就不能嘲笑望月和織田了,因為我現在也成為了少年偵探團的一員。我想起了兒時的回憶——我曾經和一個同學模仿明智小五郎的徒弟,在傍晚的街道上跟蹤了一個提著大旅行箱的陌生人。

當我馬上就要走到觀景台時,一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枯樹枝,發出了響亮的聲音。

「啊!對不起,因為看見了你……」

我一邊毫無意義地解釋著,一邊從樹後走了出來。

理代馬上靠著柵欄,沖我轉過身來。她的臉如同驚愕的化石一般,很不尋常。

「是有棲啊,你嚇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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