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光遊戲 序幕

大地又一次震動了起來。還未熟睡的我被這震動驚醒,猛然坐了起來。

可身旁熟睡的三人依然緊緊地裹著睡袋,一動不動。不知是他們習慣了這樣的震動,還是白天過於疲勞。只覺得自己如同被孤身留在停屍間一般,內心開始不安起來。

我悄悄地掀開帳篷的門帘,窺視周圍,四下一片漆黑。或許是火山的煙雲遮掩了月亮,無法尋覓到一絲月光。

往山頂望去,只見風吹起了一團不祥的龐大物體,而那些物體正向海面般的夜空中翻騰上升。火山灰不停地落下,沾到嘴唇上十分難受,於是我慢慢地用手背擦去。

是火山在喘息。

我鑽出帳篷,活動了一下肩膀。也許是睡覺的時候姿勢不對,感覺整個身子異常的酸軟無力。

突然,我看到了手電筒的亮光,好像是從隆彥的帳篷方向照過來的,那人正朝我走來。只見一個身著白色運動服的人在黑暗中慢慢浮現,他正是隆彥。

「火山還會噴發吧。」我對著白色的身影說道。

他卻咬牙切齒地說:「我受夠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我們兩個並排站著,一起抬頭看著三天前復活的火山,在過去的二百年里,這座火山都未曾噴發。

「你覺得它還會來一次比三天前更兇猛的噴發嗎?」我問道。

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誰知道呢。」然後搖著頭說,「這種事情不是我說了算的,你看,山頂還噴著煙柱,就算此時此刻我們腳下的地面瞬間裂開一條大縫也不足為奇,但我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

「這樣下去的話我們離死就不遠了。」

「無論誰都無法逃過這一劫——話說回來,雖然我不知道是誰會死,但比起被揮舞著砍刀的殺人狂殺死,還不如火山噴發大家一起死了好呢,我可真是這麼想的。」

「可不管是哪種方式都夠受的……」

這時,江神把頭伸出帳篷,說:「剛才又震了吧?」

「啊,你起了啊?現在還能感覺到嗎?」

「還在震,還在震呢!」隆彥一邊說一邊故意晃動著身體,「還在微微震動呢,感覺到了嗎?」

江神也鑽出帳篷,伸了個懶腰。

「作為東京人,早就習慣地震了吧?聽說東京每個月都會地震好幾次,不要說外國人了,就是關西人對此都非常驚訝。」

「江神,這可不是地震,而是火山噴發,我們被正在噴發的火山包圍著呢,太令人絕望了!」

江神接過隆彥遞過來的打火機,點燃了香煙,吸了一口,吐出來的煙扭動著身軀緩緩飄蕩。

同樣嗜煙如命的隆彥也抽起了他最愛的Peace香煙。因為我覺得吸煙如同某種儀式一般,所以選擇了沉默。

「看,女生們的帳篷也亮了起來。」隆彥邊說邊用煙指著那個方向,我回頭一看,在煙頭冒出來的縷縷白煙的映襯下,帳篷透出香草冰激凌般的柔光,能看到裡面有幾個搖動的人影,隨著光線的擺動,帳篷的輪廓似乎也在晃動。

「她們把這裡當成矢吹山迪廳了吧。」

「走,我們也去看看。」江神第一個站了起來朝女孩子們的帳篷走去。

我們看到五個女孩子的閨房裡有點混亂。

「啊!」美加突然跳了出來。

「大家都還好嗎,有沒有因害怕而哭鼻子的?」江神如同熱血高中教師一般問道。

美加微微扶了一下金屬邊框眼鏡,說:「只有她在哭呢,Peace(因為隆彥喜歡抽Peace牌香煙,所以外號叫Peace),拜託你哄哄她吧。」

「啊?又是她!」隆彥不滿地嘖嘖咂嘴,鑽進帳篷後大聲吼道,「喂!龍子,你給我出來!」隨後擺出一副要吵架的架勢。

為了出來迎接自己的騎士,龍子邊擦眼淚邊害羞地走出來。應該哭了很多次了吧,看見她一副可憐的樣子,真希望隆彥能盡量對她溫柔點。

隆彥吼道:「你個小笨蛋!在害怕的時候只會哼哼唧唧,如果你的眼淚能使火山停止噴發,那你就哭啊!」

「對不起……」也許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男朋友,滿臉哭相的她低聲說道。

「哈,看來龍子已經平靜下來了。Peace,辛苦你啦!」美加說道。看樣子隆彥也說不過美加,所以只能幹瞪眼。

這時披著粉色開衫毛衣的理代也從帳篷里出來了,對江神說:「現在把大家都叫醒比較好吧?」也許是隆彥的手電筒的緣故,理代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江神回答道:「先等等,來聽聽收音機,看看情況再說吧。」

「嗯,」美加邊說著,邊把目光投向了隆彥,「那快把收音機拿過來吧。」

隆彥點頭答應後,朝著我們的帳篷跑去,他要拿的是我們所擁有的唯一一台收音機。

「今晚格外的漆黑呢。」美加說。

「星星和月亮應該都出來了吧,只是被噴出來的煙雲遮住了。」江神應和到。

「聽說明早,也就是我們決定下山的前夜還會有大規模的火山噴發。」

「不知道噴發的規模會有多大,不過噴發之前還有四個小時的話,撐到天亮就問題不大了。」

理代一邊用手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毛衣,一邊對我說:「有點冷。」

「是因為害怕才覺得冷吧。」

「可能吧,但是天亮以後我們才能下山,在這之前還要再忍耐一段時間。」

因為我的心裡也沒底兒,所以不知該接什麼話好,而她彷彿在等待著我的附和一樣,依然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隆彥將收音機貼在耳朵旁,和正樹一起朝我們走來。

「有什麼消息嗎?」美加問道。

但隆彥卻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發出「噓……」的聲音。

這時,又從帳篷里鑽出了三個女孩子,夏夫他們的帳篷里也鑽出兩個人小步朝我們這邊跑來。

「大家都起來了吧,把望月和信長也叫過來吧?」我說道。

江神回答道:「好的。」

沒想到的是,他們還在打著呼嚕,這對搭檔真夠無憂無慮的。

我掀開帳篷的門帘把頭伸了進去,只見兩人如同兩隻在洗臉的小貓一樣,揉著惺忪的睡眼。

「啊,愛麗絲,江神呢?」望月一邊忍著哈欠一邊問道。

「剛才又震了,還發出了地鳴,大家都被吵醒了,只有你們兩個打呼嚕打到現在。」

「啊,又要來了嗎?」

「還不確定,隆彥他們正在收聽廣播呢。」

「這樣啊,信長,快起來啦!」

「哦……」

他們兩個無論做事還是說話都如同說相聲一般,如果下次火山噴發讓他們步入了另外一個世界,說不定還可以在三途川(註:佛教語,即冥河,人死後亡者歸西要過的河,根據人生前罪孽的輕重有三種不同的河水流速)岸邊搭個戲台給眾鬼們說上一段。

現在,所有露營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抱有不祥預感的我們如同膽怯的小動物一般緊靠在一起。

「現在是十二點五十五。」我小聲說道,「我們現在能確定的,只有我們所處的位置和時間。分別為活火山矢吹山的山腰和八月二日深夜十二點五十五分。真希望有人能告訴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天亮之前無法下山,所以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合起雙手對著山頂默默祈禱,希望剩下的這四個小時之內火山不要噴發。」司隆彥一邊摸著下巴一邊說道。這邋遢鬍子使他看上去如同漂泊多年的魯濱孫。

「如果下山前,火山噴發了怎麼辦啊?」龍子挽著隆彥的左胳膊問道。

「只能逃到樹林里去,」江神解釋道,「岩漿應該不會流到那裡,但要保護好自己以免被火山石砸到,現在能夠臨時避難的就只有那片樹林了。」

「不然現在挖個洞穴怎麼樣?大家可以都躲進去。」織田舉起手說。

一旁的望月邊從高處向下望,邊說:「那您一個人去挖吧。」

理代依舊披著毛衣開衫,如同凍僵一般地蜷縮著身子。於是我一點點地向她靠近。當我就要挪到她身旁時,她卻對深澤琉美說:「我們回帳篷里吧。」

琉美在第一次火山噴發時,被火山石擊中右腳,似乎到現在都還非常疼痛,她回答道:「好吧。」然後扶著理代的肩膀站了起來。

「還是回帳篷里睡會比較好。」見坂夏夫說,夏夫是一位皮膚白皙的美男子。

「回去睡一覺吧,在這裡干站著也無事可做,再說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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