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包圍著晴朗的阿卡迪奧斯,那碧藍宛若染色均勻的綢緞一樣。
在蔚藍的海洋及天空之間閃耀的白色大宮殿,看起來就像浮在海浪上的巨大船隻。
這棟用大理石打造的宮殿以及一旁的大寺院。正是阿卡迪奧斯的象徵。
這兩棟建築物讓遍歷諸國的外國商人都稱這裡作「地上的天國」,到現在仍然緊抓著人們的視線以及關注。
據說在戰爭中有非常多的市民都跑到大寺院,不分晝夜地誠心祈禱。
但現今市民的聲音從向神明的悲慟祈禱,轉變成為向佛蘭得魯軍的感謝及歡愉之聲;並且用最大的祝福歡迎成功將他們帶來的下屆女帝——阿克蕾兒公主的歸來及婚約。
但就算看到這熱烈歡迎的景象,阿克蕾兒的表情還是很凝重。
穿過人們凱旋遊行歡迎著他們的大廣場,迎接兩人進入宮殿的是老練的宰相,也就是期待著王位繼承人早日歸來——寫了這封信的人。
「歡迎您回來,漫長的旅途應該很疲累了吧。我跟國民們都很期待兩位的到來。」
「在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宰相您才是辛苦了,陛下跟其他大臣們過得還好嗎?」
雖然對慰勞的話語回以沉穩的答謝,但阿克蕾兒的內心一點都不平靜。
想早點把握現況的焦急感越來越強烈。
「首先請到王座之間。陛下也非常期待您的歸來。」
若無其事地閃過阿克蕾兒的問題後,宰相對尤里說道。
「承蒙尤里殿下遠道而來,真是辛苦您了。我們有準備房間,請先在房裡好好休息。」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拐彎抹角地在請他離開,不過就算真的是這樣也很正常。
應該是想不要讓外人打擾親子團聚吧。而且帝王跟身為王位繼承人公主的商談,自然有不得下保密的立場;況且父親及宰相都知道阿克蕾兒跟尤里的婚約是偽裝的。
「之後會再請您出席會議。」
「感謝您的招待。」
尤里也應該很清楚這些事情,所以才會誠摯地接受宰相像在辯解的說法。
阿克蕾兒看著他被侍從越帶越遠的背影。
實際上從進入阿卡迪奧斯開始,她雖然就在身旁,但他一句話都沒有講。加上從佛蘭得魯來到這裡的旅途中,因為乘坐了不同的交通工具,所以他們連一面都沒見上。
不可能是雙方沒有話題,可以說的反而太多了,像是羅堤的事情、魯蜜菈的事情、蘇菲的事情……以及燒毀的宮殿和該如何告知聖王廳,問題還准得跟山一樣高。
一回到貝魯斯加,尤里就得一個人去解決這些問題。
阿克蕾兒雖想幫忙他,但感覺要留在阿卡迪奧斯的自己連要慰勞他的資格都沒有,於是自然地開始避著他。
她踏著銬著腳鐐般的沉重腳步來到王座之間。
一穿過入口,用黃金及大理石打造的空間映入眼帘。
點綴著鮮艷拼貼藝術的天花板及牆壁。反射著從窗戶灑落進來的陽光,一如往常地發出耀眼的光芒。因為幾乎不會褪色而被稱為「永遠的繪畫」的拼貼藝術,就連在過了七百年的現在,依然像從前一樣散發著美麗的光輝。
阿克蕾兒站在大廳中央鋪設的地毯上。看向正前方樓梯頂端的王座。
「咦?」
小聲地發出疑問的聲音後,她的臉色凝重了起來。像是要尋求答案般地看著宰相。
「陛下人在哪呢?」
王座上沒有任何人,而且連大廳里都沒有任何人站在那裡。
「陛下已經去世了。」
到能理解宰相所說的話為止,她花了一小段時間。
「……什、什麼?」
「陛下在指揮防衛作戰的時候,被從城下射上來的亂箭射中,而那成為了致命傷。」
「那、那麼……我寄信告知佛蘭得魯將派出援軍的時候,父王就已經過世了嗎?」
「不。」
宰相否定了阿克蕾兒的問題。
「那時雖然已經傷得很重,意識卻還很清醒。佛蘭得魯答應要派出援軍這件事讓他非常高興,還說這下終於能安心地做『最後的告解』了……」
到目前為止都冷靜地在敘述的宰相,終於感傷起來而無法再說下去。
路西安教徒在臨死之前,一定得跟聖職者告白自己的罪行,
藉由這樣做而得到救贖的靈魂,才會被允許去敲天國的門。
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宰相繼續說道:
「陛下吩咐直到公主殿下歸來為止,都要隱藏自己駕崩的消息。因為如果公布這件事,民眾的士氣將會下降;加上西那•法斯堤瑪也不可能放過帝王不在位的這個大好機會。在那時期要是受到攻擊,阿卡迪奧斯恐怕還等不到佛蘭得魯的援軍到達就會被攻陷。」
西那•法斯堤瑪沒有想到城牆裡面的敵人,居然面臨失去指揮官這種危機,他們因為害怕布蘭納背後的佛蘭得魯軍進而同意停戰。
但要是他們知道帝王駕崩,恐怕會做出不一樣的判斷。
以到目前為止他們的手段,可能把這視為大好機會,而採取全面進攻的策略也說不定。現在要是他們知道真相,應該會氣得直跺腳吧。
父親的判對非常精準。
可是阿克蕾兒無法從衝擊之中振作起來。
溫柔、勇敢,比任何人都還愛著阿克蕾兒,值得尊敬的父親。
自己卻無法送他最後一程,甚至連遺體都無法看上一眼——
「公主殿下,我知道您內心十分難過,但現在是非常時期。請趕快到大寺院舉行登基儀式,元老院所有的議員都在那裡等著您。」
宰相用很快的速度說完,但阿克蕾兒沒辦法馬上接受這個事實。
雖然平時就有預想會有這麼一天,但那跟發生在現實中時給予的衝擊實在相去甚遠。
她一心想幫助父親,而斬斷了自己對尤里的思慕。
今後還有很多想要請教及跟父親學習的事情,但卻突然全都得自己一個人來做。
我做得來嗎?能一個人把這個瀕臨滅亡的國家治理好嗎?
無法言喻的不安像夏天的積雲般,迅速地在胸中擴展開來。
就在此時,守在入口的侍從用小跑步的方式靠近。
「報告——佛蘭得魯的尤里殿下求見陛下。」
阿克蕾兒跟串相互相看著對方。
「怎麼會這樣……」
阿克蕾兒困惑地小聲說道。
「您打算怎麼處理?」
宰相不安地問道,可是她完全無法回答。
從侍從打開的門口看得見尤里的身影。
他沒有任何人帶領就逕自地走向中央。
沒得到許可就進入王座之間,本來是很失禮的行為。
可是阿克蕾兒已經沒有訝異及憤怒的餘裕了。
因為光一看到尤里的身影,內心就動搖到自己都吃驚的地步。
心跳一口氣變得很快,頭腦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到腦部似地發燙。
需要仰望的身高,像刀劍一樣細長的四肢。
白色頭髮、白色肌膚,宛如冰雕一般的立體五官。
越來越靠近的尤里,在伸手可及的距離停了下來。
「我想要謁見帝王陛下,也就是謁見你的父親。」
單刀直入的要求,讓阿克蕾兒一下子答不上來。
「那、那個,父親他……」
「我愛你,請跟我結婚吧。」
「…………」
阿克蕾兒茫然地看著尤里的臉。
尤里偌大的手掌緊緊擁住阿克蕾兒纖細的肩膀。
簡直像是再也不會放開一樣。
「我一直在思考著,如果在這裡跟你分開,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雖然我知道這很無禮,但請讓我跟你的父親談談。」
強而有力的話語。完全沒有料想到的展開,讓阿克蕾兒內心一陣混亂。
她拚命在腦中試著整理情況,但是「我愛你」這句話給的衝擊實在太大,她完全沒辦法思考其他的事情。
「佛蘭得魯需要像你這樣的國母。」
尤里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抓住阿克蕾兒肩膀的手又更用力了。
「我們兩個人來守護這兩個國家吧。」
被緊緊抓住的肩膀甚至有些疼痛。
默默看著兩人的宰相突然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