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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吉波普的事對我來說是個心結。直到現在我的心情還沒調整好。
他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但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因此而鬆一口氣。
他是個奇怪的傢伙。
我這十七年的人生中一次也沒遇見過那麼奇怪的傢伙,今後也不會。
無論如何吧,他就像是變身英雄。
那種人只能在電視上看到所以很有趣,但是當他們來到身邊時,只會成為混亂的根源。更何況我還是不是置身事外的。
他一直都用那幅不愉快的表情看著我。
「竹田君,世上充滿了錯誤。」
說的全是這種話。他的面容還是那麼可愛,讓我依然束手無策。
但是,這樣的不吉波普已經不在了。
他說的話是不是信口開河也已無法確認。
那是秋季中旬的一個星期日。我站在車站前方,等待著一位正在和我交往的後輩宮下藤花。但是,我們約好的時間是十一點,到了三點她也沒來。
她的家教很嚴,我被禁止給她打電話,所以都是由我來接收她的聯繫,那一天我依舊焦急並忍耐地站在約好的地方等待。
「咦,這不是竹田學長嗎?」
聽到有人搭話,我回過頭去,是同一個委員會的學弟早乙女。他身邊包括女生在內還有三個人。
「啊啊。怎麼了。你這是在團體交際嗎。」
我說出了過時的話。
「差不多吧。學長是在等女友嗎?」
早乙女外觀上的印象跟穿著學生制服時的樣子沒什麼變化。不如說是個給人以隨遇而安之感的傢伙。
「這樣好嗎?男女交往是違反校規的哦。」
「啰嗦~別管我。」
「啊啊,那你也是紀律委員嗎?」
跟在早乙女身邊的男生說。
是啊。還真對不住呢。我是這麼想的,但也不能對後輩使用這種說話方式,我就說了聲「算是吧」,點了點頭。
「什麼嘛,那我們光明正大的不也行么。」
這傢伙親昵地摟住身旁女生的肩膀。似乎是她的女朋友。
「我說啊,我是怎麼樣都無所謂的,但是指導老師可不會這麼想。小心不要被發現了。」
我發牢騷般如此說道,他們則捧腹大笑。
然後,他們說著「再見」就離開了。但是,之後從他們的背影傳來女孩子「吶,他該不會是被甩了吧?」之類的話。
……真是多管閑事。
也不是我想要當紀律委員的。是因為總得有人來干。
結果,那一天藤花到底還是沒來。
(真的被甩了嗎……但是完全沒有徵兆啊……)
我懷著沉重的心情,戀戀不捨地等到了五點。
一個人無精打采地走在路上,我覺得自己彷彿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因為我不準備升學,最近從周圍那些準備考試的同學中被隔離出來了。凈是些讓人鬱悶的事。
就在此時。
一個格外顯眼的傢伙搖搖晃晃地逆向穿過人群,向這邊走來。
他只披著一件破爛開裂的骯髒襯衫,上面的紐扣都一個不剩了,他的胸口完全袒露在外,褲腳邋遢地拖在地上,是個削瘦的年輕男子。他亂糟糟的頭髮倒豎著。
他的頭部似乎受了重傷,臉上有一半都被血染紅了。另一半臉上粘著幹掉的血漬,血漬跟他的亂髮糾纏在一起,顯得十分骯髒。
而且他還光著腳,沒有穿鞋。他眼神空洞地發出嗚嗚呻吟聲,很明顯他不是在搞行為藝術,而是真的瘋了。似乎是磕了葯吧。
(唔哇。最近城裡還會出現這種人啊。)
我很害怕,為了離那個人盡量遠一點而改變了路線。周圍的人也紛紛躲開他。只有他的周圍像是風眼一樣擴散開來。
他踉蹌地走著。
這時,他忽然脫力跌坐地面。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他就在原地嚶嚶地抽泣起來。
「嗚嗚、嗚嗚嗚……」
他在呻吟。
「嗚嗚嗚嗚……」
滴滴答答流出的淚水傾瀉而出。
周圍的人(包括我在內)都圍在他身旁觀望。但沒有一個人靠近。
十分奇特的場景。
看上去就像是脫離了現實,東歐那一帶的艱澀電影。
就在這時,人群中有一個人靠近了他。
如同套著分成兩半長外套的身體被黑色的披風覆蓋住了,形似沒有帽檐的大禮帽——尺寸不合的圓筒形黑色帽子扣在這個嬌小的男人頭上。帽子比他的頭還要大一圈,他的眼睛有一半都被遮住了。
不知是徽章還是鉚釘的金屬制圓形飾品閃耀著黑色的光芒,排成一列點綴在帽子與披風上。看上去就像是鎧甲般的打扮。
由黑色統一起來的風格使他在嘴唇上都特意抹了黑色口紅。這顏色突顯他雪白的臉龐上,就更像是用墨水在光溜溜的能面具上畫出來的了。
不管怎麼看,都只能把他當成怪人,這位戴黑帽子的先生靠近瘋子耳邊竊竊私語。
「…………」
瘋子用依然空洞的眼神仰望著黑帽子。
他點了點頭。然後,瘋子的淚水止住了。
周圍的人群略微喧鬧起來。這兩個人似乎是交流成功了。
於是,黑帽子唰地抬起頭,巡視著我對面那一片的人。他的背影中寫有一份憤怒。
「你們看到哭泣的人就沒有任何想法嗎!太讓人震驚了。這就是文明社會嗎!都市生活是從對弱者見死不救而開始的嗎,啊!」
他突然大聲怒吼起來。是清澈的少年高音。
周圍的眾人看到有新的狂人出現,慌忙移開視線離開了這裡。我也依葫蘆畫瓢。
突然,他看向這邊的視線跟我對上了。我第一次從正面直視著他的臉。
那時我的驚訝之情簡直無法言喻。
該怎麼說呢,打個比方吧——在講述無臉妖怪的怪談時,說到「是這樣一張臉嗎?」的時候,看到的不是無臉妖怪而是自己的臉那種感覺。一開始不會反應過來,但是馬上就會回過神來驚訝萬分——
「…………」
我獃獃地張口盯著黑帽子。
但是,對方似乎把我跟周圍的人一視同仁,立刻就瞪向下一個對象。
這時警察來了。似乎是有人上報了瘋子的事。
「喂,是這傢伙嗎!」
「喂喂,給我站起來!」
警察們粗暴地拽起瘋子。他沒有抵抗,任憑擺布。
「喂,舉止沒必要這麼粗暴吧。他不是在害怕嗎。」
黑帽子連警察的事都要插手。
「啊啊?你是什麼人。這傢伙的家人嗎?」
「只不過是個過路人。喂,你們不能那樣扭他的胳膊吧!」
「吵死了!讓開!」
警察想要撞飛黑帽子。
但是黑帽子用簡直就像是舞蹈般的動作敏捷地轉了個身,警察的手臂落空了。
「——哇!」
警察的去勢太強,就這樣撲倒在地。
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是出自於中國拳術——太極拳之類的嗎。
「你們太依賴暴力了。」
黑帽子甩下這句話。
「混、混蛋!你這是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警察一躍而起怒吼道。
「既然打出了公務的旗號,就儘可能地盡到自己的義務。拯救痛苦的眾生才是你們的工作吧。壓制他們則是本末倒置。」
就在黑帽子進行演講期間,警察們鬆開的瘋子搖搖晃晃地跑開了。他的腳步十分迅速。
警察慌了。
「啊,喂、喂!」
警察們正要追趕瘋子,黑帽子也趁這個機會揚起披風,奔離現場。
「啊、啊啊!喂等等!」
逐兩兔者不得其一,警察因為不知道該追哪一方,只是在原地躊躇著。
黑帽子宛如一陣風那麼迅速,他的身影轉瞬間就消失了。
「…………」
我依舊目瞪口呆。
我不是因為黑帽子的奇特行為而驚訝。雖然也有這個成分在內,但是比起這一點,黑帽子的面容更是牢牢烙印在我的眼中。他的帽子把眼睛遮掉了一半,但是那雙大大的杏眼,不管怎麼看都是我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