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靈魂相系之物 終章 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一星期——

晴香的目的地,是B棟校舍後方的那間組合屋。

其實她本來想早點露面,可是無法辦到,因為她住院了。

實際上只有住院三天,但她的母親從老家直奔醫院,硬是將晴香關在病房裡,要她好好靜養。

今天早上,她的母親總算願意啟程回鄉了。

話說回來,晴香好久沒有跟母親如此暢談了。

大部分的話題,都是綾香還在時的瑣事;在綾香死後,她們家的時間似乎在無意識之中停擺,晴香再也不曾打從心底歡笑、流淚、憤怒。

——一路走來,我總是事事顧慮姐姐。

經過這次風波,我了解到:我和木下醫生相同,心中那份無法釋懷的愧疚感,束縛了姐姐的自由——

可是,即使我心底明白,仍舊無法停止自責。

今後我仍然會抱著對姐姐的愧疚而活,但是,我會比以前稍微積極、樂觀一些。

我想盡量作回我自己。

不過,我也知道實行起來絕對沒那麼簡單啰——

晴香佇立在貼有「電影研究同好會」牌子的門前。

——話說回來,八雲居然一次也沒來探望過我,虧人家還有點期待說。

算了,反正他來了必定得應付我媽,到時事情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再說,假如他太關心我,我還覺得噁心呢!

啊,不過我還是抱怨他兩句好了。

「八雲,你在嗎?」晴香邊說邊打開門扉。

他在。還是老樣子,看起來一臉頹廢;這麼久沒見面,他居然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喔,是你啊。」這個人真是的!

「欸,你是不是要出門?」八雲似乎在整理行裝。

「問得好,你想不想一起去?」八雲邊打呵欠邊說道。

一起去——?

「去哪裡?」

「去探望石井先生啊。」

「你說的石井先生,是那個石井先生?」

「對,就是那個石井先生。」

「他哪裡受傷了嗎?」

晴香被救上來時,石井一動也不動地趴倒在地上,看起來跟死了沒兩樣。

「豈止受傷,他的左上臂、右鎖骨都斷了,肋骨也斷了三根!全身都受到嚴重的毆打,傷勢可重了。」

「原來這麼嚴重呀?」

我完全不知道——

「那時就是石井先生代替被揍的後藤大哥拉住鎖鏈,支撐住我們倆。儘管他被木下醫生拿鐵管毆打,仍舊不肯放手。」

我只見過他幾次面,本來只覺得他是個看起來很懦弱的人,想不到他——

「真要說起來,石井先生算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呢。」

晴香頷首。她完全不知道事情這麼嚴重,而這全是因為石井捨身營救他們。

「其實我本來也想早點去探望他,可惜要調查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雖然晴香才剛來,還是和八雲一同走出屋外。

*  *  *

畠從自己的辦公室一路逃到了解剖室。

——這兒就不會有人來煩我了!他們那麼吵,誰受得了啊?

無法統合案情的那些專案小組的傢伙們成天來煩我,而且破案都已經一星期了,報章媒體對本案的關注不只沒有降低,甚至還越來越攀升。

瘋狂的木下醫生——

社會上為此鬧得沸沸揚揚,但他們有多少人了解他的本質呢?

畠非常了解木下的行為理念。換成是他,或許也會採取同樣的作法;畠至今仍然覺得——木下的作法錯了,但他並沒有瘋,他很冷靜。

畠在牆邊的椅子上坐下。

不管怎麼說,接下來都有一場很長的官司要打。

這對木下來說簡直是酷刑吧。他必須冷靜地正視自己的所作所為,這種沉重的現實,並非「方法錯了」四個字就能輕鬆帶過。

他到底能不能撐得住呢——?

不,他必須撐下去才行,因為那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他剩下的人生,都將用來贖罪;儘管畠不能排除木下自殺的可能性,他仍然相信這點不必擔心。

因為人只要曾經相信過靈魂的存在,就會認為肉體的死不等於安息或解脫。

死亡,並不是逃避的借口。

不管人是生是死,只要存在於這世上,就必須為自己找到思考的方向。

既然人類有靈魂,死亡當然無法解決任何事情。

話說回來,畠還是很在意那名戴著墨鏡的男子——

這次的案子,官方果然依舊將那男人的存在掩蓋掉了。

那男人究竟有什麼目的?八雲說他是為了做實驗,但畠總覺得還有更深的內情——

*  *  *

八雲說去醫院探望石井之前,必須先去一個地方。

於是,他們倆就這麼來到了水門管理處。

「你們倆怎麼來啦?」

兩人一來到停車場,管理處內的內山便旋即喚住他們。他的頭上纏著繃帶,這是那件騷動留下的傷痕。

八雲在前往這兒的途中曾說過,內山被木下醫生用水泥磚攻擊頭部。

內山現在內心一定很混亂吧?一名自己曾視如己出的少女慘遭殺害,而少女的父親——同時也是他好友的木下醫生又犯下如此重案。

比起頭部的傷口,他內心的創傷或許更為嚴重——晴香心想。

「內山先生,我有一點事找你。」八雲面無表情地說道。

晴香從八雲身上感覺到一股非比尋常的氣氛,而內山那張親切的笑容也頓時失去彈力。

八雲不發一語地走進管理處中。

晴香也一頭霧水地跟進去。

「你找我有事?」

內山催促八雲坐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

「沒關係,我站著就好。」

八雲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中,站在內山的面前。晴香震懾於那股異樣的氛圍,在離兩人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

「什麼事?」內山催促八雲。

「我話先說在前頭,從現在起我要說的純粹是我個人的推測,沒有任何證據。」

八雲嘴上說是推測,口吻倒是很肯定。

「是什麼呢?」內山提高戒心答道。

「我就直說了。內山先生,我認為你殺了安藤先生。」

——等等,你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麼呀?

八雲這天外飛來一筆的話語令晴香驚訝不已;她原本以為內山也會同樣吃驚,然而並非如此——

只見他無動於衷地微笑道:

「你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木下醫生遭到逮捕後,我心中仍然有成堆的疑問,所以就去調查了一下。」

「你查到了什麼?」

內山從胸口的口袋中取出香煙,邊點火邊說道。

他在裝傻——晴香的直覺這麼告訴自己。

「第一點,是關於安藤先生的車禍。根據目擊者證言,當時是紅燈,他卻搖搖晃晃地闖到斑馬線上;他當時沒有喝醉,而且也沒有任何人追趕他,為什麼安藤先生要突然闖到馬路上?」

「誰知道呢?你問我,我問誰?」

內山刻意地攤開雙手,搖了搖頭。

「在車禍目擊者中,我看到了你的名字。說是偶然,也未免太湊巧了吧?」

「嗯,當時我確實在現場,這真的是個非常湊巧的偶然。話說回來,你憑什麼靠這點認定我殺了安藤呢?」

內山眼尾堆著皺紋笑了,他似乎在嘲笑八雲。

「恐怕是你算準時機後,從背後將安藤先生推出去的吧?」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這沒道理呀?」

沒錯,內山先生說得沒錯。

他根本沒有理由殺安藤。隨便扯出這種沒有根據的話,真不知道八雲到底在想什麼。

「不,你有殺人的動機。因為安藤先生就是殺害亞矢香的兇手。」

「你是說我知道兇手是誰?」

「是的。」八雲面不改色地回答內山的問題。

「你剛才說是推測,可是好像講得很有自信嘛?」

「我反覆看了那樁案子的資料好幾次。亞矢香的遇害地點是比這裡更上游的舊水門,但她的遺體卻在這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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