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魔導師的迷宮 ─Outro─ 黎明前夕

魔法使的地下鐵沒有開頭燈,就這樣在黑暗中行駛。這班列車的駕駛員就算沒有光線也能視物。

仁坐在一個破舊的六人座座位上,沒辦法確認車窗外的景象。古老車廂的地板是鋪木板,每次車身搖晃都會發出些許木材擠壓的傾軋聲。王子護就坐在狹窄電車的正面座位上。

在沒有照明的車內,仁就連王子護的身影輪廓都看不見。這個中年男子竟然與這輛往地下深處駛去的列車同行,讓仁的神經緊繃到極限。《協會》對仁提出的要求是消滅狩獵魔導師中隊的根據地,哪知魔導師中隊的隊長本人竟然接替阿拉克捏跑腿帶路的工作,一起搭乘這輛地下鐵。

「小絆她沒事吧?神和怎麼樣了?」

「她們好不好,你就自己親眼看看吧。」

「你怎麼在這裡悠哉悠哉的,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已經放棄地面上的部下了嗎?」

寒風從木板嵌合的空隙間吹進來,黑漆漆的車廂內比地底刺骨的寒意還更冷,可是仁的背上卻是大汗淋漓。《公館》之前推側,懷斯曼保全調查公司的目的是實際展現《魔法使子彈》的威力,好把這項武器推銷出去。如果推測無誤,照理來說王子護現在應該要重整昨晚那場大挫敗的頹勢,為了支援恐怖分子國城田而到處奔走才對啊。籠罩四周的黝黑,比任何迷宮更讓仁感到恐懼。

王子護做出誇張的動作,甚至在黑暗中都可以清楚聽見衣服摩擦的聲音。他說道:

「真是太糟糕了。前線指揮官要是不像樣,部隊一遇到計畫之外的狀況,就會整個分崩離析。」

把仁帶進這條人生道路上的前導師全面進行檢討,認為昨晚的戰鬥是一場大敗仗,很快就找出需要改善的地方。

「那是你的錯吧。就算讓魔法使拿槍,把他們訓練成士兵,可是根本沒有培養軍官與士官。沒有人帶隊,要他們進行集體戰鬥根本是不可能的。」

「要是仁願意擔任這個角色就好了。你不該待在《公館》,應該到我們這裡來才對。你不是想創造一個魔法使能夠與這個世界的人彼此交心的時代嗎?懷斯曼則是為了開啟一個經由商業活動進行交流的時代才創立的,這樣我們的想法不都一致嗎?」

「既然要擺出合作夥伴的嘴臉,那就快點依照交涉的條件把梅潔兒治好,讓我看到她恢複健康的模樣行嗎?」

「那可不行。」

電車切過一道彎角,若是站著,肯定會因為離心力而站不住腳。仁一邊聽著鐵軌與車輪互相摩擦的刺耳聲響,一邊瞪著身形模糊的王子護。

「──你們還在用自以為尊的角度看我們嗎?就算當真發生正面對決,我們魔法使應該會比惡鬼更佔上風喔。因為惡鬼雖然是魔法的天敵,但不是『魔法使』的天敵。」

『魔法使』說著,伸手一彈指。王子護變出來的無數白色魔法火花在車廂內飄浮,照亮車內。這是仁第一次看到這輛幽靈列車的車廂內部。列車內就像是展覽場似的,排列著各式武器。古老的東西有長劍彎弓、舊式大炮、如同博物館樣式齊全的槍枝,就連戰車炮彈也有。

「一般都說,魔法使是因為惡鬼的人口爆增才會被趕下歷史舞台,可是實際上這種說法並不正確。從神話時代以來,這個世界最大的變化其實是武器。我們就是錯估這一點才會落敗。」

這個開發出《魔法使子彈》,讓魔法使拿槍的男人如此說道。一把非常古老的左輪手槍在王子護豪森身旁的布面座位上落下一道黑影。

「所以只要我們也使用這個世界的人類用來殘殺這個世界人類的武器就行了。當然有個必要條件,那就是必須培育出能夠使用這個世界的武器的人。

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我才會來到日本。因為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後,只花了短短三十年就打敗清朝,迅速躋身強國之列。我認為只要參加魔導師公館這個政府機關,就能夠與開創明治時代的諸多人士見面。」

坐在仁眼前之人從晦暗的時代一路走到現在,就連魔法使的存在都遭到否認的二十一世紀,活脫脫就是另一部日本史。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公館裡也說你『早在百年就留有紀錄』啊。從明治時代就研究到現在,結論就是搞恐怖攻擊嗎?你的研究還真是低水準。」

死亡商人大言不慚地說道:

「我的工作就是創造歷史的起點。沒錯,就像坂本龍馬。《協會》的想法太守舊,只想著抓住暴力不放。乾脆就靠我們親手開創新時代魔法使真正需要的生存空間與體制吧。」

「這個牛皮吹得可大了,你們可是恐怖分子啊。」

仁損了王子護一句,王子護的臉上掛上笑容。坂本龍馬同時也是販賣武器的武器商人,曾經把萬國公法當作服人的權威使用。而懷斯曼則是用符合發展成熟的現代社會的方法,一個勁兒地累積金錢。

「只要是有求於魔法使的人,無論對方是誰,我們都會與他們合作。就算在神話或傳說故事當中,神明也總是公平無私地對需要神的人伸出援手。」

「你們才不是什麼神明,只不過是任意散播這種故事,剽竊人類歷史的小偷而已!就算圓環大系是雷神的雛型,相似大系是海神的雛型,現在的你們和人類根本沒兩樣。」

「仁,我們和你們這個世界的人類彼此和諧相處的樂園,一直以來都是建立在契約關係上。造就神話的是我們沒錯,可是在那時,支配這個無神世界的事物其實是『恐懼』。國城田先生曾經說過,『恐懼』就是這個世界的神,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這種說法在某種層面上也是正確的。」

要是沒有那身輕佻的白色西裝,王子護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中的耆老。

「神聖騎士團的起源,是因為這個世界明明沒有神明,可是他們卻對無法逃避『恐懼』的人類散播信仰。到這裡想必你也聽過吧?

可是我想接下來這件事你就不知道了吧?《協會》看到惡鬼為了逃避『恐懼』而追求信仰之後,想到一個主意。抵抗一再考驗自己的恐懼時心裡會獲得一時的安逸,他們把這種安逸,還有少許的智慧和知識稱之為神話,當作支配的道具利用。古老的魔法使們就這樣成為最初的《僧侶》,堂堂成了他們自己口中的神話,或傳說故事的雛型。可是這難道不是以交易的方式求得代價,換取心靈上的平靜嗎?我們從來不曾用武力奪取這個世界,是你們自己把世界給賣掉的。」

幽靈地下鐵載著仁,衝破黑暗向前賓士。

原本不斷轟炸耳朵的列車行駛聲,彷佛在瞬間獲得釋放似地變小了許多。電車正在一個直徑超過五百公尺的巨大地下空洞里行駛。仁不曉得電車已經開到哪裡,因為就連《公館》也不知道這個地下空洞的存在。幽靈地下鐵直線穿過一片凄慘無比的破壞遺迹。透過比現代電車還要小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頭的地面就像天上的星星會反光。可能是某種大魔術造成的結果吧,地表上的矽因為超高溫而玻璃化了。

「神聖騎士團曾經派出將近兩百個《聖靈騎士》到這地底下。」

王子護的一句話讓仁渾身毛骨悚然。在他眼前的白衣魔法使曾經經歷過那場戰亂的時代。

「那時候東京竟然沒有陷入地底下啊。」

「六十年前的佔領時代,當東京的地底成為聖騎士與《協會》的對決戰場時,一開始就是這種感覺。這裡很快也會成為不死之人的戰場了吧。」

神聖騎士團真正的最終王牌,並不是像機械化聖騎士隊那種還在實驗階段的新配備戰隊。在這場萬年戰爭中歷經大小無數戰役的戰場惡夢就要出現了,就連仁都不曾看過兩個以上的《聖靈騎士》同時出現。而《協會》勢力方面,就像眼前的王子護在這個國家,待了超過一百年的時間,超一流的高位魔導師也不會因為壽終而死。

仁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魔法使,而王子護也已經把他的存在列入考量當中。

「要是仁實際拿出戰功,《協會》就會依約救那個阿琉夏家的女孩兒一命。我想你應該會加入我們這一方吧,懷斯曼公司的工作很多你可能都不喜歡,不過這也由不得你,因為你已經收取代價了。」

──人生總是會以最糟糕的形式一再受到質疑,可是仁的回答再也不會有所動搖了。

「你忘了嗎?九年前我投身魔導師公館,也是因為攸關妹妹的性命。可是現在的我,不再是過去那個一無所能的小鬼頭了,也能和你談條件。如果要我接受什麼要求,第一件事就是把梅潔兒平平安安地交給我。」

論理來說,懷斯曼公司現在大可立刻把仁給扔下,拂袖而去。光是讓一個專任官脫離戰線就是很大的戰果了,仁本來根本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可是面對這個只有最壞選項的問題,今晚轉而成熟的他並不仰賴祈禱,而是憑藉理念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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