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無依的制裁者 ─Outro─

王子護豪森站在黑暗之中。

在這個沒有白晝的地底深處,幻夢永無蘇醒的一天。

在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曖味模糊,就連時間的感覺都消融不清。

與聖騎士鏖戰不休的盟軍佔領時代仍未結束,之後的時代彷佛全都只是一場精緻而真實的夢。

要不是有一道如螢火蟲般綻放著白色光芒的『泡泡』滑到眼前的話,或許真會讓人有這種感覺吧。

「你還真是到哪裡都盯得緊緊的呢。」

這裡是一處老舊的地下工廠。工廠正中央擺著大型鐵砧,低矮到差點讓人絆到腳跌跤。因為那不是給人使用,而是矮人鍛冶師用的。

工廠裡頭有一個巨大的石砌火爐、天花板上有鐵煉弔掛零件的巨大天車、地上則有一個和游泳池差不多大的水槽。在戰時受到徵召的魔法使就是被命令製造引擎的試作品。

用來卸貨的鐵軌上現在停著一輛兩節車廂的地下鐵列車,『泡泡』就是被吸引進第二節車廂里。

低俗的嘻笑聲與槍聲響起。工廠外面就是由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士兵,狩獵魔導師(Rifle Wizard pany)中隊把守。

選擇這個地方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單純只是因為這裡適合用來當作封閉迴廊的出入口,而且有鋪設鐵路,比較容易和生意上往來的惡鬼客戶接觸。就是因為還跑到這種地方來──所以『她』才會年紀輕輕送掉性命。

「有大批大批魔法使的屍骸沉沒在這個國家的歷史中。就算活了下來,也只能懷著暴力在假寐時不斷看著絕望凄慘的夢境而已。希望總有一天能從凄慘的深淵爬起來,抱持這樣的希望又有什麼不對呢?」

他對倒卧在腳邊的《魔獸師(Amon)》神和瑞希問道。

瑞希還是一如之前被釘在牆上時的氣若遊絲,發出低聲呻吟。

「你覺得呢?再演大系的女孩,『最後的魔法使』?」

絆的兩手被綁在身後,恨恨地抬頭看著王子護。好友神和的自我再生魔法遭到破壞,在她腳邊燃起魔炎。絆認為這都是因為王子護的關係。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這個問題問得好。想要實現夢想就必須要有力量。夢想,這真是一個好字。我也深愛這個字眼。」

倉本絆只把自己好意所及的範圍認定是她的歸宿,就好比躺在腳下的《魔獸師》。她還不知道交託在自己手中的是什麼樣的事物。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卻去追求在這裡只會被燒毀的奇蹟之力,這實在太荒謬了。我們應該為了這個世界通行的經濟力量而戰。」

在絆的面前坐著一個男人,正盯著神和瑞希看。

因為他的年齡已經五十五歲,就像是個即將退休的上班族,所以身上的鼠灰色長褲與襯衫看起來非常稱頭。晒黑的肌膚上有幾點褐色小斑痕,過去原本結實的肚腹也已經挺了出來。

「對不起喔,伯伯受人之託,必須看著這孩子。」

倉本絆向他央求幫忙時,這個惡鬼露出一臉歉疚的笑容。但是絆的識人經驗還不夠多,完全看不出來這個看似為人父者的男子對她的請求根本毫不動心。其實就是因為這個男人走進通道,絆和小學生們才會從地下壕的入口逃進通道深處里,可是絆記憶中的模樣卻沒辦法和現在眼前這張和善的臉龐串連在一起。這不是因為絆心地善良,而是她徹底缺乏正確對任何事物保持質疑的能力。

王子護在黑暗中謹慎地放慢呼吸。

所有手牌一下子就全部湊齊,太輕而易舉了。

當小丑踩一踩腳就讓整個劇場陷入歡笑時,他所應該做的不是感謝上帝的恩寵,而是懷疑這是不是一場惡劣的玩笑。但是既然已經登台開始表演,就不能再回頭走下台了。

「我們的力量是什麼!」

「「是金錢!」」

在工廠外頭喝啤酒喝到酩酊大醉的魔法使們擺脫壓迫的枷鎖,開始滔滔講起狗屁不通的長篇大論。

和每天與時俱進的地上世界不同,那種抑鬱與自滅的連鎖反應,自幾百年前以來就從未改變,一直追求著總有一天會到來的未來。

先前《近神者》葛蘭‧阿薩雷曾經拋出一個問題:「魔法使要如何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這個問題是正確的。

「我們想要的什麼!」

「「是金錢!」」

可是輝煌英雄所提出的答案卻完全大錯特錯。

現在生活在《地獄》里的魔法使絕大多數都是三餐不繼的亡命之徒以及他們的後代。

因此時至今日,魔法使的戰鬥已經不再是神話世界的延長,而是如同游擊隊為了反抗貧窮與壓迫而戰。

代替禮炮的槍聲在工廠外陣陣轟響。如今這個由惡鬼佔據絕對優勢的世界並非如世人所像的那樣難以改變。

在歷史上,王子護這些魔法使的歸宿也只在短短千年之間就被迅速剝奪了。但是從今以後,就會進入不管任何魔法使都可以用槍彈或惡鬼自己創造的武器來屠殺惡鬼的時代。

一場競爭淘汰將會發生,只有生活型態牽就惡鬼的魔法使能夠生存下來。

今天或許是倉本絆這輩子第一次真正聽見槍響,讓她露出緊張的神色。第一次真正聽見槍響聲竟然是在今天這種日子,這真是最惡劣的玩笑了。

她知道這是表演開場的訊號,一個迥異於現世與文明長久以來受到打壓、隱匿至今的世界,如今雙方的衝突即將浮上檯面。

在時隔六十年之後重現世間的再演魔導師面前,王子護以老練小丑特有的優雅舉止摘下帽子。

「你也應該好好看一看了,《最後的魔法使》。這裡就是如今神話與傳說故事的世界,也是這個《地獄》的另一面。」

六十年的休息結束了。

在都心地底下懷抱著夢想、永無光明之日的黑暗深淵之中,一場戰火又要從這裡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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