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 伽丁安

在身體持續不斷的振動以及喀噠喀噠的聲響中,露比沃芙醒了過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周圍一片昏暗。

這個搖晃的感覺是馬車吧。木質的車輪在碎石子上滾過的感觸,傳到橫卧著的身體之上。是輛布匹蓋在拱形的骨架上而成的簡潔樸素的帶篷馬車。因為馬車的出口垂下了幕布,所以從其間隙中漏出的光線便成了微弱的光源。車廂中沒有座位,讓人察覺到它平時作為運貨馬車的用途。

想要起身的時候,注意到雙手被向後拘束了起來。感覺到背部碰到了堅硬的物體。看來好像劍還沒有被取走。露比沃芙一邊想著「這是理所當然的」,一邊發出放下了心。

因為某個理由,這把劍拒絕著露比沃芙以外的人。在她身邊的話就能夠拿起來,但是只要離開她三步之遙便會急劇變重,無論如何膂力過人的男子都無法將其從劍鞘中移動分毫。明明對她來說就像紙片一般的輕盈。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從來沒有深思過這是為什麼。只是很輕便易於使用,這樣就好。這種性格也是受到了摩爾達的影響。自己也有這個自覺。

——摩爾達——

回憶了起來。迴轉著的他的首級。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父親,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領導者。絕非不善於轉動頭腦,僅僅靠著武力而逞強的男人。人們都仰慕著散發出陽光氣息的他。因此集結而成的便是布拉迪・方古。

他比誰都要憎惡虐待弱者的行為。盜賊團所襲擊的也全是受人厭惡的財主或者富商,而且只要不是遭到頑固的反抗,一般來說並不會傷人性命。

這樣的男人,為什麼必須以那樣的方式死去。以及其他的同伴們和狼群。大家都是露比沃芙的家人。大家族。都被那群傢伙奪走了。

「您醒了嗎」

聲音突然從附近傳來。巡視周圍,尋找那個身影。金髮的男子片膝立起,坐在旁邊的角落。

「束縛著您真的萬分抱歉。這是為了防止您因為粗暴的舉動而傷了自己。請不要這麼瞪著我。如果您想要咬舌的話便會給您上口塞。這樣可以嗎?」

那是淡淡的,好像感情已被扼殺一般的聲音。露比沃芙用尖銳的視線注視著金髮男子。

要說是男人的話又還算年輕。十八還是十九歲,大約就在這個年紀上下吧。長長的金髮鬆鬆地束在背後,穿著統一的散發出硬質氣味的裝束。雖然在昏暗中很難辨別,但是有著和野獸相近的夜視能力的露比沃芙察覺到他的眼瞳帶著翠綠的顏色。雖然面容看上去很工整,但是讓人感覺他背負著某種陰濕的黑暗,就是這樣一個青年。可能是因為延伸到眼前的長髮的影響而讓人不禁這麼想。

將金髮青年收束於自己的視線之中,露比沃芙抬起上半身。雖然無法使用雙手所以有點辛苦,還是以立起雙膝的姿勢靠在車棚上。

野獸的雙眼就算在黑暗中仍然閃閃發光。露比沃芙便是如此。在如同被剝去獠牙的憤怒視線注視中,金髮男子輕輕低下視線。

露比沃芙靜靜地說道。

「別小看人。怎麼會有做出自殘這種蠢事的盜賊。至少,我們布拉迪・方古不會」

金髮男子好像很驚訝地看著露比沃芙。眨了眨眼,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本來以為您不會對我的話做出反應的。……您的同伴身上發生那種事情我真的感到萬分抱歉。但是我無法阻止奧蒂斯大人。殿下,為了您……」

「別說了」

蓋過金髮男子的話,露比沃芙輕輕低喃。

「認錯人也要有個限度。稱呼我為殿下又沒什麼意義。我是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

這次,金髮男子正面承受著露比沃芙的瞪視,又嘆了一口氣。

「我明白。您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您有知曉的義務」

就這麼放低姿勢,金髮男子向露比沃芙靠近。她反射性地身體僵直,男子進入兩人之間空隙的瞬間,露比沃芙隨著風聲抬起了一隻腳——馬車突然大幅度地搖晃起來。是一邊的車輪壓到了石塊之類的東西吧。本來是瞄準著男子面部的露比沃芙的踢擊掠過他的臉頰,划過空中。

輕鬆地按倒動彈不能的露比沃芙,男子拔出腰間的佩刀。就算處於昏暗中,刀身還是閃閃發光。

就算胸口被抓住,刀刃就在自己面前,露比沃芙還是毫無畏懼。用將對方射殺一般的視線作為牽制,完全沒有別開自己的臉。

男子的目光變得敏銳,並且說道。

「已經說了要你別再做出粗暴的舉動。會讓立足點崩塌的。——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

男子揮下刀刃,擦過露比沃芙臉邊,在視線的高度切開車篷。外面的光線從一指寬的縫隙中注入。

「好好看看吧。古拉迪斯的荒廢」

男子收回刀刃,回到之前的地方彎下腰。被他這麼說了,雖然沒有遵從的意思,但是就這麼照他說的去做又覺得很傻。還好剛才他沒繼續用著那讓人感覺不舒服的懇切口氣,露比沃芙從變大了的縫隙間向外看去。

於馬車並排的那匹馬上跨坐著一名穿著制服的男子。聽見了複數的馬蹄聲,所以在視線的死角里也有他們的同夥騎著馬吧。

將視線轉向遠方。高山那富有起伏的稜線映入眼帘。高高的山頂上斑駁披著白雪。那是萬年的積雪,長年不會融化。古拉迪斯的國土將近一半都屬於高山地帶,露比沃芙也明白這一點。因為住在森林裡,所以靠近都市的知識相對來說比較匱乏。麥田在有限的平地上延伸開來,對她來說還是沒有見慣的光景。現在古拉迪斯處於短短的夏季,還未成熟的稻穗隨風搖擺形成波浪。

在麥田旁推著手推車的農夫用著危險的視線盯著馬車。其他的幾個不知是不是農夫的人也用著同樣的目光盯著這裡。

露比沃芙皺著眉頭凝視著他們。全是上了年紀的人們,沒什麼年輕人。

是因為去都市裡做活了,要是這樣的話還能理解,但是不論怎麼說也太少了。人群中還有著讓人感覺無法承受力氣活的老年人和年長的婦女。

看見了年輕的身影,想著「原來還是有的」,卻發現還是個孩子。看上去好像還未滿十歲的孩子也在揮汗如雨地勞動著。而且人們看上去都很不健康地瘦弱,衣服上滿是縫縫補補的痕迹,十分顯眼。雖然貧民們的生活遠遠算不上富裕,這樣也太過貧困了。好像遭受了饑荒一般。

「一個二個看上去都讓人覺得心情煩躁。最討厭看到人們不幸的一面了」

露比沃芙哼著鼻子嘆出一口氣。金髮男子用稍稍粗暴的語氣說道。

「不是他們的錯。一切都是國家的責任」

將視線從車篷的間隙移回到金髮男子的臉上,露比沃芙窺視著那個表情。從他眼瞳的深處看到了什麼堅強的決意。和在馬車周圍的那伙人有著某種異質的感覺。

「你們和這個國家有著什麼關係」

聽到了詢問,金髮男子稍稍注意了一下外面的氣氛。一邊戒備著聲音不會漏到外面,一邊再次靠近露比沃芙。

「我們是古拉迪斯的國家魔導騎士部隊,通稱伽丁安。本來是以守護王族為要務,現在則主要是保護重要人士」

「那,現在是在做著和本來不同的工作?」

「沒錯。因為城裡並沒有王族」

為什麼,想要這麼問的露比沃芙不禁閉上了嘴。因為從車篷上切開的縫隙看到乘著伽丁安的馬匹靠近了馬車。想著發生了什麼事的瞬間,馬車發出很大的振動。穿過又高又厚的石壁城門,地面好像變成了整齊的石板路。門側的門衛一樣的男人正在向這邊敬禮。

「進入城下都市——貝伊塔斯了。還是別再多說為好。我對外面的那些人沒印象,被聽到的話會很不妙」

金髮男子一邊壓低聲音說著,一邊從露比沃芙身邊離開。這傢伙在做什麼,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露比沃芙稍稍翹起了嘴角。這個異端分子有利用的價值。

「你叫什麼?」

露比沃芙問道。金髮男子前發深處的那隻眼睛反射著從車篷切口注入的光。

「傑伊德。伽丁安的副隊長」

被稱為貝伊塔斯的小鎮和外面相比多了幾分活氣。大陸的兩側有著不少商店和邊攤,招呼客人以及抬價砍價的聲音也此起彼伏。但是他們也和外面的農夫們一樣,避開靠近的馬車,遠遠地向這邊看著。雖然沒有做出露骨的嫌惡表情,周圍的人們都複雜地互相交換著視線。

好像是遭到了相當程度的厭惡。露比沃芙不明白那是否僅僅針對著伽丁安,軍隊,國家。就算想要問傑伊德,他從剛才起就一直維持著抱著雙臂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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