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有朝一日能離開村莊。」
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薇歐菈很開心地如此說著。
少年與薇歐菈兩人在路邊搭便車,回到里卡爾德的洋房。
薇歐菈似乎打算退婚,然後她因為想親口告訴里卡爾德,所以目前正在回去的路上。
這實在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狀況,但自從逃出大教堂之後,薇歐菈就一直這樣說個不停。
「薇歐菈,我覺得你話這麼多,遲早會咬到舌頭。」
雖然說出來的話是表示關心,但說話的口氣卻平淡無比,聽起來甚至有點像在抱怨她話太多的感覺。
薇歐菈並不介意少年的態度,反而開心地說道:
「哇,我好高興喔,沒想到實習生竟然會說這種話。啊,不過你別擔心,我原本就是在鄉下長大的,搭過比這還晃的馬車喔。」
「這樣啊。」
「嗯嗯,薇歐菈小姐總算打起精神,我也安心了。」
在少年身邊一副很開心的模樣這麼說的,就是執事。
潛入雷雅梅特爾大教堂的少年和薇歐菈被執事發現之後,原本兩人以為會被抓起來。但他似乎是來保護薇歐菈,既沒有打算把她交給教會,也沒有要帶她回去里卡爾德身邊。
只是來保護薇歐菈,不要讓她遇到危險而已。然後——
「老爺也真沒人望,這裡就有一個希望婚禮破局的人。」
執事露出滿臉笑容這麼說。
少年回想起這件事,看了看執事,他也轉過來看著少年。
「你不相信我?」
執事就像看透少年的想法般這麼說。少年正不知該如何回應時,執事又帶著滿臉笑容說:
「以我來看,少年,你的行為才更令人費解。」
「怎麼說?」
「在(精杯公主)房間時的行為啊。當我問你為什麼帶薇歐箍小姐去那裡時,你的回答是——因為薇歐菈說想見媽媽一面——我無法想像這種話,會從原本是來暗殺老爺的你口中說出來。」
確實,少年也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
儘管感到困惑,但少年還是勉強擠出了答案。
「我想我得逗薇歐菈小姐笑才行。」
「喔,有誰這樣命令你嗎?」
少年搖搖頭,沒有人命令他,但他卻覺得自己必須這麼做。
執事笑得肩膀抖動不已。
「少年,讓我告訴你吧。那不叫使命,而是你想要郡么做。」
「想要那麼做?」
「沒錯,你想逗薇歐菈小姐笑,而我也差不多,所以我自認可以體會你的心情。過去應該從沒有人對你笑過吧?」
少年看過別人的笑容,但那些笑容曾經對著自己綻放過嗎?
見少年歪著頭,執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樣的改變挺不賴的啊?人類是一種必須有慾望的生物,這表示你變得更像人了。」
少年訝異地看了看笑出聲音的執事,坐在另一邊的薇歐菈憤慨地嘟起嘴。
「真是的,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嗯,當然有啊。你是因為有事情想做,才離開村莊的吧?」
執事這麼回應,薇歐菈卻不知為何紅著一張臉。
「實習生,你有看過歌劇嗎?」
「有。」
人在劇院欣賞歌劇的時候容易露出破綻,是個適合暗殺的地點。
薇歐菈並沒察覺少年的想法,開心地繼續說道:
「我也曾經去劇院欣賞過一次歌劇。那時候我年紀還太小,已經記不太清楚內容了,但只覺得好棒。我的位置在很後面,看不太清楚舞台,但歌聲卻可以傳遞到好遠的地方。」
然後,她露出一如往常的悠哉笑容。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在那個舞台上表演。」
「是。」
薇歐菈睜大眼睛看著少年,然後表情放鬆,露出柔和的笑容。
「啊哈哈哈哈哈,這時候一般人都會說『不要作夢了』呢。」
少年歪歪頭。
「我認為關鍵不是做不做得到,而是要怎麼樣去做到。」
所謂暗殺,就是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收拾目標的性命。沒有任何人是「比較容易被暗殺」的,但如果做不到,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家族拋棄。
也就是說,少年必須做到原本做不到的事情,這就是他所處的世界。
回想到這裡,少女的話語突然閃過腦海。
——可以的話,不要殺人——
能夠在不殺害對方的情況下處理掉目標嗎?答案當然是不可能。
但提出這樣不可能要求的少女,不知為何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露出笑容。那笑容跟平常的悠哉笑容不同,而是活力十足的笑意。
「謝謝。」
少年不知道少女為何道謝,不解地歪頭。
「啊,對了,我把你的手帕……」
薇歐菈不知道想表達什麼,開口說到一半,就露出覺得很尷尬的表情。她的視線落在少年的旁邊——執事身上。
執事聳聳肩。
「不用介意,你把我當空氣就好了。」
確實,薇歐菈從剛才到現在,就只跟少年說過話。
馬車最後來到了法連舒坦因家的宅邸前方。
下了馬車之後,薇歐菈帶著些許緊張的情緒回頭看向少年。
「那我進去了。」
與里卡爾德的婚禮就在明天。雖然薇歐菈想要退婚,但里卡爾德卻可以強行舉辦婚禮。如果事情變成這樣,那麼少年就又得去綁架薇歐菈了。
薇歐菈本來想進房,卻停下腳步,然後對少年招招手。
少年乖乖地跟上去之後,薇歐菈不知為何豎起雙手食指,把少年的嘴角往上推。
「嗯,還是這樣比較好。」
「……什麼意思?」
「實習生,你還是多笑一笑比較好唷。」
「我會努力。」
少年毫不客氣地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回答,但薇歐菈還是滿足地點點頭。
「下次要笑一個給我看喔,記得要好好練習哩。」
薇歐菈單方面地下達這樣的命令之後就跑走了。
——笑一個……
薇歐菈悠哉的笑容在腦海浮現。少年模仿薇歐菈的作法,用手帕挑起自己的嘴角……這裡沒有鏡子,不過「笑」這動作確實挺困難。
執事露出奇妙的表情看向少年。
「少年,你知道老爺是契約者吧?」
「是。」
「那你知道老爺的能力是什麼嗎?」
「不。」
少年搖搖頭,繼續回答。
「我測試過很多次,但他閃躲危險的方法卻不一致,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能在某種程度預測到我的行動。」
少年好幾次嘗試在出乎患料的情況下開槍,但里卡爾德不是跌倒躲過,就是槍彈被風吹來的垃圾阻擋,最誇張的時候甚至是花盆突然掉下來擋住了子彈。
用「運氣超好」這種說法來形容應該最貼切。
執事眯細了眼睛。
「老爺的能力與『未來』有關。」
「不是預知嗎?」
「預知是指在前一刻察覺事情,也就是說可以思考如何避免事情朝那個方向發展。但老爺是直接看到未來,只要是他一度看到的未來,就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如果他看到今後他還活著的未來,現在就無法殺害他。」
少年歪頭。
「我不懂,我為了完成任務而提高自己的能力,也遇過很多沒有持續鑽研技術就無法處理的對手。」
如果看到對方會死的未來,不用做任何努力對方也會自然死去。這邏輯在少年生存的世界裡面完全不適用。
「我現在要說的是因果學的理論。『結果』這種東西必須有『觀測』這個過程,才得以決定。也就是說,因為『觀測』方式的不同,可以讓『結果』產生變化。」
理論上是一加一等於二,但實際上卻還有除了數字以外的相關事物存在。讓牛奶發酵之後可以製造乳酪,但在製作過程中想要「觀測」其經過並隨意打開蓋子的話,就會造成失敗的結果。因為觀測者的介入,對經過途中的環境造成了影響,使結果產生變化。
舉個極端點的例子,「觀測」這樣的行為會對事物造成極為渺小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