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馬克的忘懷 第四章 搖籃曲為誰響起

「咻……咻…………」

每呼吸一次,被咬破的喉嚨就會發出詭異的聲音。

——一次面對三個人還是太勉強了啊……

契約者很少會一口氣聚集到同一個地方。大多數的契約者都不希望自己的能力曝光,所以不會與他人太過親近。也因此逢魔怎樣都想不到四個人裡面會有三個契約者在。

——不過總算勉強逃出來了。

逢魔露出滿足的笑容,摸了摸膝蓋上的刀。因為沒能撿回刀鞘,只好用舊布勉強裹住刀身。

逢魔是為了回收這把刀才來到這裡的。並不是接受了誰的委託。

——不,要說委託的話應該也算吧?

這把刀本來是祭祀在逢魔所住的村莊。因為某個事件而遺失,逢魔奉命出門尋找。傅說碰觸刀的人會遭到報應,所以逢魔覺得自己根本就是接了個苦差,但基本上是奉命尋找,所以也可以算是委託。

逢魔是在被趕出村莊之後沒多久成了契約者。理由他自己已經不太記得了。總之在他覺得一切都很難熬、變得自暴自棄的時候,就被精靈(憑黃泉)給看上了。

想起這些事情,逢魔對於這把刀是否真是自己村莊的刀這點,突然有點沒自信了。逢魔確認了好幾次。刀柄已經崩解,金屬刀身暴露在外。刻在上頭的刀名是——

——暗乃守夜之——

曾經擁有足以切開大海之力的神聖寶物——以這個大陸的稱呼方式來說就是(精靈容器)。但現在只是一把普通的刀。雖然是把好刀,但就是一把刀。

仔細看看,可以在上頭髮現許多細小的傷痕,刀刃本身甚至已經磨鈍了,看起來不像有任何銳利度可言。但很奇妙的是,儘管這把刀充滿著被使用的痕迹,卻沒有發現任何致命的龜裂或扭曲。

——這麼說來,那個契約者為什麼停手?

一頭白髮的契約者。在潔諾芭等三人之中,最棘手的就是那個契約者。如果當時對方沒有停手,逢魔應該已經被收拾掉了。

但是即便打算回想,也完全想不起來。

逢魔支付的代價就是——認知能力。

並不是眼睛看不見,也不是喪失了動態視力。但逢魔沒辦法一次認知超過一個以上的東西。像現在他看著刀,如果把心思放在刀名上面,就會忘記刀本身的存在,但看著刀又會忘記刀名。

也就是說,只能認知事物的部分,當然也無法分辨每個人的長相。

但如果像潔諾芭那樣誇張地背著棺材,身上打扮又奇特到極點的話就可以分辨。如果能跟方才交手過的白髮契約者再見面一次,應該也可以分辨出來。

但另外一個黑衣契約者就不行了。逢魔只認知了「黑」這個要素,卻不知道是什麼款式的黑色衣服。「穿著黑色衣服的人」滿街都是。

所以接受委託的時候,他都會請委託人要穿戴誇張的帽子或緞帶之類、看一眼就能留下深刻印象的裝飾品。

幸好動態視力本身沒出問題,加上契約者大體來說直覺都很准,就算眼睛無法辨別,但還是能對飛來的子彈或刺過來的刀子產生反應;而透明化的能力基本上不易被看穿。因為自己的認知能力遭到剝奪,所以逢魔的能力才可以剝奪他人對自己的認知。

抬頭仰望天空,太陽已經開始下山了。從襲擊潔諾芭等人到現在已經過了不少時間。這裡是離倉庫不太遠的運河施工現場。

傷口大致已經包紮完畢,目標物也已經入手。明明應該無須留戀了,但他卻有種還不能走的感覺。

——為什麼呢?我是在等人追上來嗎——

潔諾芭和白髮契約者都破解了逢魔的能力。被潔諾芭咬破的喉嚨雖然也是問題,但傷勢最嚴重的是被那個穿黑衣的契約者弄傷的部分。不但小刀命中肩膀,連整條左手都被折斷,真不知道對方到底用上了什麼能力。

老實說——交手之後有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逢魔摸著自己的臉。就算照鏡子也無法分辨自己的臉。不,連鏡子本身也分辨不了。這樣的他當然也不記得自己的臉。或許因為如此,只要一激動,他就會像這樣摸著自己的臉。彷佛要確認自己的臉還在一樣。

就在他這樣等待著的時候——

——閉上眼後聽得見嗎——

達魔抬頭。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未知旋律。即便風勢強勁也不被抵銷,像陶笛一樣的音色。彷佛銀啼鳥啁啾的歌聲。

——歌聲……是搖籃曲嗎?

如果側耳傾聽,彷佛能夠直接入眠的舒適歌聲。

逢魔閉上眼睛沉醉在睡意之中——喀啦——分解的刀柄發出討厭的聲音。想起自己抱著一把刀,連忙把刀往旁邊放——

——蠢材。如果那是刀,會損傷刀刃的——

他想起曾經因為類似的事而被人這樣凶過。

想不起對方的臉。是怎樣的人……不,確實是小孩——應該是女孩子。

——究竟是誰?

逢魔反芻著模糊的記憶。

當時自己年紀應該也不大。小時候,對,那孩子拿著木棒。並不是木刀這種高等貨,而是路邊的樹枝。自己也拿著一樣的東西……跟那孩子一起練劍。

少女很美麗。一頭黑髮總是以梳子梳得柔順無比。雙眼細長如貓。眼眸顏色與其說是黑,其實更像碧綠色,細緻的面容跟人偶一樣端正,

少女出身神官世家,地位極高,本來不是逢魔可以隨便交談的對象,但逢魔總是趁大人不注意時帶少女出來,一起玩耍。

那一天,逢魔一個不小心說漏嘴,說父親開始指導自己劍術。所以少女要求逢魔陪她一起練劍,逢魔只能不情不願地答應。

要教導不能走出神社範圍的少女劍術當然是笑話一樁。雖然是笑話一樁……但達魔出於自豪之心,把自己學會的一切教給了少女。

少女——根本是個天才。

因為剛學,所以根本無法照著順序揮劍的少年教得當然很笨拙。能夠確實指導的部分只有握劍跟移步的方式。應該只有這兩點而已。

然而經過反覆練習之後,少女的劍技又快又銳利,令少年望塵莫及。

——這跟舞蹈的練習很接近對吧?只要不胡亂使力就可以了——

當時的逢魔無法理解,但其實少女比他更努力好幾倍。少女的才能建立在對於揮劍方式的理解能力,實際讓劍術變得犀利的理由,是因為她孜孜不倦地練習的結果。

逢魔儘管不悅,但還是按照少女的希望,繼續當她的練習對象。

——那個女孩現在怎樣了呢?

逢魔被趕出來的時候沒見她出來送行。自己是因為神聖寶物的報應而被趕出去的,當然不會有人送行吧?但逢魔有種感覺,當時少女已經不在村子裡了。

——不在村子裡?不見了嗎?

回想著模糊的記憶,逢魔希望能想起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少女是什麼時候?

少女身穿白色的衣服跟紅色的踩腳褲裝。一身巫女打扮。

村裡好像執行了某種儀式。大人們扛著聖轎,列隊前進。逢魔沒在隊伍裡面,而是在有些距離的位置看著。不知為何非常地不安。

少女可能發現逢魔,從聖轎上面看了過來,並為了安撫逢魔而露出微笑。明明應該更不安的少女還是對逢魔露出微笑,令他更是悲傷。

聖轎隊伍就這樣進入河口處的洞窟里。村子位在海邊,神聖寶物祭祀在洞窟裡頭。

——咦?所謂的神聖寶物就是這把刀吧?

手中好不容易找回的暗乃守。走向祭祀祭壇的少女。目送的逢魔。

——她為什麼去那裡?

一定要想起這個。在強迫觀念般的衝動驅使之下,逢魔繼續搜尋記憶。

過了一天,少女沒有回來。打人們絕口不提,神官們在火堆前不斷析禱。

過了兩天,少女還是沒回來,村民不捕魚也不練劍,只有沉重的靜默支配著大家。

過了三天,逢魔終於等不下去了。他躲開大人們的目光,偷偷潛入少女消失的河口洞窟中。

因海風而濕潤的洞窟通路比冥府還黑暗。因為點火把會被村民發現,所以只能在黑暗之中摸索前進的逢魔,好不容易來到祭壇處。

火光搖曳的祭壇上,祭祀著一把刀。

沒看到少女的影子。

上衣與褲裙就像只有人體消失一樣呈現人形掉落在地上。原本可能束縛了某種東西的囚犯用木製腳銬散落在祭壇前方,應該在這裡的少女身影卻遍尋不著。

逢魔呼喚少女的名字,祭壇深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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