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樂園】
在禁酒法橫行的這個時代,無法在檯面上交易的酒類飲料透過黑幫份子的手,轉到地下酒場販賣。
而這裡就是地下酒場之一,並且在某些原因之下,禁止在店內起任何爭執。也因此酒桌上不光是敵對幫派的黑幫份子,甚至連應該取締違法酒類的保安官都能並肩而坐相安無事。
一道異常的人影,踏入這異常的地下酒場。
腦袋頂在酒場天花板上的大塊頭——不,用大塊頭這說法還太客氣了,應該用巨漢或者巨人來稱呼。就某種意味上來說,他應該是人類體型成長極限的表微吧。
這巨漢身上穿的,應該是特別訂做的特大燕尾服,但還是被綳得幾乎要撐破了。然後這個巨漢的臉,不知為何被貓頭鷹般的木雕面具所覆蓋。
酒場明明就有健壯的礦工和強悍的黑幫份子,以及不怕任何兇惡罪犯的勇敢保安官(雖說保安官出現在這裡本身就是個錯誤),但這些人現在只是張口結舌,茫然地目送這個巨漢前進。
貓頭鷹伴隨著嘎吱、嘎吱的可怕聲音往店內前進,來到吧台附近之後,佔用了三張椅子才勉強坐下。
「唔,讓閣下久等了。」
貓頭鷹旁邊坐著一位紅髮女性,藍色的眼眸中帶著契約者特有的陰影,臉上的表情也相當緊繃。穿在玲瓏有致的身上的,是一件男用外套。
女性對貓頭鷹使了個眼色,接若靜靜地嘗了一口酒。
「那就好。」
女性甚至連話都沒說,貓頭鷹巨漢就理解似地點點頭。
「真難得,閣下竟會找吾輩出來。」
女性一邊搖晃玻璃杯,一邊拋出欲言又止的眼神;貓頭鷹光靠這點舉動就理解了一切,搖了搖頭。
「不管怎樣,我也想要見上一面……唔,閣下還在追蹤『那個』是嗎?」
貓頭鷹持續在不發一語的女性身邊低聲自言自語。周遭的客人雖然有些騷動,但旁邊的紅髮女性似乎並不介意。
「……這樣啊,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吧?那時候耶露蜜娜閣下和阿爾巴閣下合作了吧。」
這句話終於導致紅髮女性表現出一點反應了。光憑眼神就能顯現強烈意志的眼眸,突然染上一片愁雲,然後稍稍搖了搖頭。
「唔……這樣嗎?以吾輩的立場來說心情真複雜;但是呢,如果是阿爾巴閣下應該沒問題吧?閣下應該也能成為他的助力吧?」
女性低著頭,靜靜地搖著玻璃杯。巨漢似乎想不到該跟她說什麼,困擾地搔了搔頭。
「……閣下有沒有打算來這邊?」
女性聽到巨漢的提案,先是驚訝地睜大眼睛,然後又銳利地眯細。
「耶露蜜娜閣下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儘管她自己背負著那麼深沉的黑暗,但卻創造出可以將他人從那片黑暗中拯救出來的力量。」
女性困惑地閃爍著碧藍眼眸,後來還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這樣啊。不,吾輩並不打算勉強閣下……所以說,閣下有何貴事?」
女性先垂下視線,然後才下定決心似地看向貓頭鷹。
「嗯,請說。」
貓頭鷹重新認可般地深深點頭,女性才抱著非比尋常的意志,只是直直地看著貓頭鷹。
「……也就是說,只要孤立馬克閣下便可。」
貓頭鷹這麼低聲說,女性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是閣下第一次拜託吾輩,吾輩沒有理由拒絕。」
貓頭鷹半推起面具,拿起放在桌上的生啤酒杯——但拿在他手上看起來卻跟日本酒杯沒兩樣,這樣的景象令周圍的客人都不禁揉了揉眼睛——然後一口飲盡。
「吾輩需要做些準備,會再找時間聯繫閣下。」
貓頭鷹丟下這句話,站起身子,這時一道人影靠了過來。
「——亞隆先生,你這番話真有趣呢。」
貓頭鷹——亞隆一回頭,就看到身穿黑色長衣的青年站在那兒,臉上還帶著憂心全世界似的憂鬱表情。
「可以請你聽我說說悲傷的故事嗎?我想應該對你有幫助。」
青年的胸前掛著在十字架上重疊了兩個圓的玫瑰念珠。
※
僕人都很早起。
執事馬克在僕人之中又屬於特別早起的一個。因為水管沒有接到房間里,所以他用昨晚打到水桶里的水洗臉、梳理頭髮、確認衣服上沒有皺紋之後換上,打點好儀容。
將燙過的手帕與鋼筆收進胸前的口袋,另一個口袋則放入一雙白手套和銀懷錶,最後把圓眼鏡擦乾淨之後,就準備完畢了。
打點好儀容之後,馬克前往廚房,第一件工作就是在灶上升火。
來到廚房前,馬克感覺到異於往常的氣息。
廚房裡頭——有人。
——好樣的,那傢伙連我早上的工作都想干擾啊?
昨天突然造訪的克里斯決定留下之後,在屋子裡頭亂逛,他詢問耶露蜜娜——不,不光是她,甚至還有艾霞和要等人——住在洋房裡的所有女性的喜好之後,還替耶露蜜娜準備了紅茶。
——不,工作量減輕是好事。雖然是好事,但我不想交給克里斯啊!沒錯!都是克里斯不好!
絕對不是不爽有自己以外的人替耶露蜜娜沖紅茶。到底是在對誰辯解啊?馬克只能在心中拚命搖頭。
重新振作精神之後,馬克猛力地推開門。
「克里斯!你在幹什麼………………?」
發出怒吼的馬克張口結舌,呆愣在現場。
廚房的結構雖然有一半在地底下,但還是可以讓陽光從頭上照進來。
沐浴在簾幕般的日光下,純白的窗帘有如極光般熠熠生輝。
「……怎麼了?一早就大吵大鬧的。」
轉過彷佛琉璃貓的雙眸,覺得很煩躁地低聲說著話的是要。
為她準備的群青色洋裝、雪白圍裙以及頭飾,讓她成為跟艾霞一樣的女僕裝扮,但筆直滑順的純白長發在這微暗的早晨廚房中受到陽光洗禮,看起來就像閃爍著七彩光芒。
見馬克看傻了眼,要不明究里地眯著雙眸。
「你在聽嗎?」
「啊……嗯?啊,不,我只是在想事情。」
馬克也是個健康的十七歲男子,不可能對異性沒興趣;不過之前他都跟一些黑幫份子或小混混、要不就是到處樹敵的暴發戶打交道,所以對同年齡層的異性沒有免疫力。
至於耶露蜜娜,則是因為有主僕這道看不見的牆壁存在,所以也不知是幸或不幸,總之讓馬克不會太過意識到這個問題。而要也因為之前是重傷傷患,多半是馬克去探望她,從來沒有像這樣碰巧撞見過。
在空無一人的廚房裡——讓馬克突然介意起要是異性這一點。
馬克一邊假裝平靜,一邊從碗盤櫃中取出茶杯。之前他都會在擦拭杯子之前先燒水,但今天實在顧不了這麼多。
「真、真難得呢,你竟然這麼早起。」
聽馬克這麼一說,要用鼻尖哼了一聲:
「基本上天一亮我就會起來,只是無法下床而已。」
「你已經可以下床了嗎?」
「傷勢大致都痊癒了,是醫生和耶露蜜娜太大驚小怪。」
馬克稍稍嘆氣。
「加諸於你身上的能力本來是可以致命的,是拜你的能力所賜,你才保住一條命。大家當然會擔心吧?」
要是承受了某個契約者的力量而身負重傷,當時只是被連累的馬克都差點賠上一隻手臂。比起外傷,真正在要身上造成重大打擊的部位是內臟,這十幾天以來她都只能靠白稀飯和白開水過活。
替她準備稀飯並且看顧她的人是馬克,馬克也有從醫生口中得知她的狀況。
要驚訝地眨眨眼,接著連忙別過臉去。
「我已經厭倦一直躺在床上了,好歹可以讓我自由離開房間吧?」
「哎,這點確實是可以,但因為你都沒有遲到什麼有營養的東西,所以請你不要到處亂跑。我不想再被醫生教訓了。」
「怎麼,你是我的看護嗎?」
「你不知道嗎?我可是小心翼翼的耶……」
馬克想賣人情給要似地這麼說,但要卻不以為然地眯著眼睛。
「真敢說,還不是你害我受傷的。」
「你又來了……你知不知道昨天後來我的下場有多慘啊?」
「那又怎樣,你倒是精確地說說看你對我做了些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