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馬克的迎擊 第四章 然而流泄的雨水始終不停歇

太陽開始西下。

要走在染成一片紅的山路上,雲霧般的細雨伴隨著暖風一同降下,太陽下山之後應該會轉成大雨吧?要抹去從臉頰滑落、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水珠,踏在危險的裸露岩石上。

離洛克渥爾徒步約幾十分鐘的這座岩山,以西北往南走向綿延不絕地延伸;加上岩山的特性,上頭雖然長了些雜草和小樹,但算不上有植被。

這岩山應該多少有人往來,上頭有警告行人注意落石的立牌,在立足點比較狹小的地方還設置了繩索。要現在進入的場所正好形成一片懸崖,旁邊就有繩索扶手。

往懸崖的另一邊看過去,可以看到染成一片紅的洛克渥爾城鎮,還有壓在其上的黑雲。看樣子已經快到山頂了。

如火焰般的城鎮與如黑煙般的雲朵。俯瞰著這不祥的景色,要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中那種彷佛有個疙瘩存在似的眯樣不快感,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過了中午,趁約翰耶爾不注意的時候,與(黑衣)——那個名字叫做馬克來著的傢伙——接觸之後,才來處理約翰耶爾交辦的「小手段」。

——不過那傢伙應該不會乖乖聽我的忠告吧?

如果按照約翰耶爾的計畫,整座城鎮應該都會被毀掉,但鎮上有鐵路,總有辦法可以逃脫。以要的立場來說,當然更希望他們可以先阻止計畫進行。

與馬克交手意外地有趣,而且馬克似乎還沒亮出王牌,要很想看看他的王牌到底是什麼。要的契約是保護約翰耶爾,並且儘可能地協助他,泄漏情報並未違反契約。

要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執著於契約者。

——因為互相廝殺可以忘記「代價」的存在嗎?

因為付出代價,所以要變成了必須在身上纏滿符咒才能出門的體質,但她卻沒有看開到可以不厭惡這個狀況。如果能埋頭於搏命的廝殺之中,就可以讓她不去思考代價的問題。

這樣的時間對要來說理應非常寶貴,但卻又給她一種很鬱悶的奇妙心情。

——是那件事造成的嗎?

要並沒有多期待可以取回「代價」這回事,她之所以會接受委託的理由一如既往,就是因為有高強的契約者在。只是這樣而已。

然而,在前往那間洋房之後——理由稍稍改變了。

那間房子有問題,而要應該知道那是什麼,因為自己過去也擁有同樣的東西。如果有「那個」存在,確實有可能取回代價。

要在聽到約翰耶爾提及格朗德西爾這個城鎮的時候才察覺此事。格朗德西爾似乎跟曲都一樣,有很多部族祭祀著精靈。那個原住民女孩——艾霞很有可能也持有「那個」。那個主人耶露蜜娜該不會正好在進行研究吧?

看樣子有一探究竟的價值。

他們在襲擊洋房之後,很容易推測到馬克一定會深入調查。要以此為由監視洋房,馬克也如她所料地追蹤而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連目標對象耶露蜜娜也一起帶出來了。

雖然看起來悠哉悠哉的模樣,但馬克的防衛意外地幾乎沒有空隙。勉強找到破綻下手,並且做出對耶露蜜娜不利的事情之後,馬克也表現了顯而易見的反應。

要的懷疑變成了確定。

——代價歸還回去了……

或許有機會讓這個可恨的身體恢複原狀,但卻同時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適感。

——因為失去獵殺契約者的理由了?

獵殺契約者是如此快樂,每每勝利便可獲得喜悅;然而卻在這時候,要對於這樣是否便是自己所渴求的產生了疑問。

看到山頂之後,要忽然停下腳步,因為眼前擋著一個巨大的影子。不可能看錯,那龐大身軀是屬於亞隆的。

「喔,平坂,你回來啦。」

「……約翰耶爾呢?」

「嗯,哭累了就睡著了。」

「他是小孩嗎……」

要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亞隆歪了歪貓頭鷹面具。

「平坂,你的表情有點沉重。」

要猶豫了一會兒,猜想自己的心情真的寫在臉上嗎?隨後顯得有點猶豫地開口:

「……亞隆,你為什麼幫我?」

能瞞得過約翰耶爾的耳目去接觸馬克,全靠亞隆為她製造機會。在此之前,他也將手帕借給要包住身體;首次偷襲洋房的時候挺身擔任誘餌,看到要受傷也確實生氣了。

要這麼一問,亞隆便發出怪鳥般的笑聲。

「咯咯咯!看到花樣年華的少女有難,挺身而出不是人之常情嗎?」

「你是契約者吧?」

「契約者也通人情世故。」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契約者。」

要傻眼地小聲這麼說,亞隆就困擾地搔搔頭。這動作讓掛在他腰部的石頭髮出嘎吱聲響陷入了地面。

「吾輩在成為契約者之前是獵人。」

「有點意外……」

所以說,那個面具是吸引獵物用的?正當要這麼想時,亞隆卻不知為何落寞地垂下肩膀。

「唔……反正,這個嘛,獵人進入森林之後,會有好一段時間不會出來。」

獵人為了避免與其他獵人爭奪獵物,所以有些內定的規則。但如果在森林或山中設置陷阱,為了監控陷阱,就必須守株待兔。畢竟若是一個沒注意讓中了陷阱的獵物死掉,那就沒意義了。

因此,獵人們常常得花上短則數周,長則半年的時間窩在森林裡。

「吾輩其實有妻子和女兒,然而某天回家後,兩個人都不見了……似乎是因為傳染病的關係。」

這種情況很常見。開拓民帶了很多傳染病進來,也常有已經銷聲匿跡的細菌再度發威的現象。

「所以你才成為契約者?」

「雖然很沒面子,但誠如你所說。當吾輩無處可去,在森林裡遊盪時,洋白猴精靈(哈奴·曼)找上吾輩。」

雖然是第一次聽說,但這個(哈奴·曼)應該就是亞隆的契約精靈。

「然後呢,女兒出走的年紀正巧跟平坂差不多。」

所以把女兒跟我重疊了……………………咦?……出走?

「慢著,你剛才不是說染上傳梁病嗎?」

「是因為村子流行起傳染病,所以她們搬家了。然後吾輩覺得自己沒臉見她們。」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這面具八成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戴上的吧?看到要如此驚訝,亞隆把貓頭鷹面具湊了過來。

「那麼,你為何而煩惱?」

覺得自己無法討厭這個貓頭鷹面具的要死了心,小聲說道:

「……我跟(黑衣)和目標接觸了。」

「嗯。」

「……他生氣了。」

馬克確實生氣了。就算被要刺殺也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但對耶露蜜娜動手就立刻震怒。明明一個不小心手指就會飛了,但他還是抓住刀想阻止要,更何況他很清楚這把刀的銳利程摩…

「只不過是僱主受傷,契約者都會那樣生氣嗎?」

說出口之後,要才發現這就是馬克帶給她不快的原因所在。

——契約者不是人類——這對要來說就是真相。然而,卻有契約者像人類那樣會發怒,像人類那樣有想要守護他人的舉動,讓要覺得相當不愉快。

「……我討厭人類。」

她自言自語似地說道。

過去曾經有人跟自己相當親近,但當自己成為契約者之後,所有人都用看到怪物的眼光看待自己,最後甚至真的把自己當成怪物驅逐出境。

聽說這塊偉爾德伯恩大陸有無數契約者的要渡海而來,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契約者,還有與契約者相處的人類,知道了契約者與人類是不同種類的生物。

「可是,他為什麼像人類那樣生氣?」

要這麼小聲地說,亞隆以被木雕面具遮掩的晦暗雙眼直直看過來。

「契約者也有堅持,被觸犯到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契約者不是人類吧?」

要冷淡地這麼反駁,但貓頭鷹面具卻毫不退縮。

「你真的這麼相信?」

「什……什麼意思?」

亞隆沒有回答。

——契約者不是人類!

這是要找到的答案。

她為了確認這答案是否正確而獵殺契約者。人類害怕、厭惡契約者,但契約者不怕、也不厭惡契約者,只會機械性地排除障礙,只考慮自己。

於是要專找強大的契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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