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馬克的失誤 第二章 他成為服侍他人的人

喀噠喀噠的吵鬧腳步聲接近。

隨後房間門被粗暴地踹開,手上握著手槍的男人們一股腦兒地湧入。男人們身上穿著看似高級的帶領襯衫、直挺的褲子,從他們得體的舉止看來,這幫人並不是路邊的小混混,而是有原則、有品味的組織手下。

男人們一踏進房間,就全身僵硬地停下腳步。

房裡只有擺在中央的一把椅子,沒有任何其他東西;這時候他們應該察覺自己落入圈套了吧?但讓他們全身僵硬的,是坐在椅子上的一個男子。

男子身穿長到足以曳地的黑大衣,優雅交疊的雙手被黑色皮質手套包住,暴露在外的肌膚只有臉部。但這個部位也因為頭上那頂壓得低低的大帽子,而被遮去了一大半。男子的嘴角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笑容。

「歡迎。我是馬克·馬多克,負責在此指引各位。」

馬克面帶笑容地說,男人們則是被他的氣勢壓得節節後退。

這群男人好歹也算是黑幫的一份子,卻像身無分文卻踏進高級餐廳一般露出膽怯的表情。

其中一人畏畏縮縮地上前。鞋帽等配件比其他人要高檔許多,看來應該是領隊的他,脖子上掛著一條硬幣項鏈。

「……想請教一件事情。」

「儘管問。」

男子一副覺得自己提問這個動作像是犯了滔天大罪那樣,戒慎恐懼地開口:

「——你…………不熱嗎?」

季節——正是夏天。

偉爾德伯恩(Wild Burn)大陸一如其名,是個擁有廣大火紅荒野的世界。然而「火紅」這比喻不單指顏色,同時也形容了大陸的天氣。每到夏天,氣溫都會高到儘管有牆壁隔絕,還是令人敬謝不敏的程度。

現下時刻雖然已到黃昏時分,天將要從火紅轉黑的階段,然而溫度一旦提高起來,就沒有那麼容易降低,這種惱人的熱氣會延續整個夜晚。

黑幫份子是一種注重暴力與品格的存在。在服裝上,就算沒有穿上西裝外套,好歹也得穿著襯衫。所以說,他們當然也很熱,身上的襯衫都被汗水濕透了。

而馬克身上的黑大衣更是一種光看就足以讓人冒汗的悶熱玩意兒,為什麼他可以處之泰然地穿著它?也難怪男人們會感到恐懼了。

馬克用中指將因為汗水而滑落的眼鏡推回原位,悠然地回答:

「我可以——忍耐。」

嘩嘩嘩——

男人們一陣嘩然。其中有人露出尊敬的表情,甚至有人拍手致敬。領隊雖然表現出感動至極的模樣,但還是搖了搖頭,以便甩去這些情緒。

「阿爾巴·帝諾在哪裡?」

此話一出,周圍的男子立刻收起原本的態度,重新舉起槍。能夠一瞬間切換情緒,代表他們都是一流的黑幫份子。

馬克露出紳士的笑容。

「他似乎很忙,有事情請找我吧。」

房間里只有馬克一個人。外頭或別的房間中,藏有其他夥伴或掩護用槍口的可能性是零。他的僱主——阿爾巴·帝諾可沒有這麼親切。然後,馬克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也並未持有任何武器。

他現在正被十幾把槍指著。要是敢有什麼動靜,肯定會立刻遭到大量鉛彈的射擊洗禮。不管是要自保、或者要採取攻擊行動,都已經錯過最佳時機。

然而馬克卻毫不慌張、也不騷動,就那樣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沒打算站起來。這樣的舉動很明顯地讓男人們非常不爽,領隊男子漸漸變得面無表情。

「我再問一次,阿爾巴·帝諾在哪裡?」

與其說他是在問話,倒不如說他單純地在進行宣告。不管馬克怎樣回答,他們所將採取的行動都不會改變:開火,然後去找阿爾巴·帝諾。

然而他還是問了原因,大概是想給馬克餞別吧。如果馬克乖乖回答之後才死去,就有機會幫助他們,讓之後行動所需的時間減少數分鐘到數小時。

不知道馬克是怎麼看待這個狀況的,只見他困擾地歪了歪頭。

「傷腦筋,閣下無法接受由我代勞嗎?」

男人們已經沒在聽馬克的回答。

扳機被扣下,無數槍聲響徹室內——不,整棟建築物。

他們心中根本沒有所謂威脅或警告的概念存在。只要覺得有必要的時候,事情通常會直接解決——透過扣下扳機這個單純的動作解決。

「非常遺憾。」

但是發出失望聲音的,卻是像要揮去揚起的硝煙般揮著手的馬克。這樣的他依然坐在椅子上,黑色的大衣上也沒有任何血跡或臟污出現。

男子們都猶如作夢般張著嘴,視線飄移在空中。

視線前端有十幾個小小的黑色塊狀物飄在空中。每個大概只有小指那樣大,對男人們來說是種非常熟悉的東西。

以音速擊出的十幾個鉛彈無法命中馬克,就這麼停在空中。並不是被看不見的牆壁阻擋,而是像時間暫停那樣靜止住。

馬克嘆了一口氣,鉛彈才像想起重力的存在似地,發出喀啷喀啷的清脆聲音掉到了地上。

男人們是否發現了呢?

鉛彈落下的地板上,有著形狀特別的「影子」。

影子呈現用以捕捉獵物的蜘蛛網形狀。

而不論在房裡房外,都沒有可以形成這種影子的物體。

然後,當一伙人進來房間的時候,確實感覺自己踏進了陷阱里。

馬克以失落的眼神看了看男人們。

「真是遺憾啊——(古夫·林)。」

就像回應馬克呼喚的名字一般,原本有如蜘蛛網的影子突然爆發性地擴張,就像在乾燥的地面上潑了一桶水。

於地面飛竄的影子瞬間奔到男人們的腳下,連他們的影子都被異形吞沒。

其中有幾個人發現了這個現象。或許他們感到奇怪吧?又可能是感到可怕?無論是哪一種,他們永遠都無法採取對應行動了。

男人們舉著手槍,彷彿吃驚、又彷彿恐懼般睜著眼睛佇立在那裡……不,說佇立並不精確,他們就像連呼吸都停止了似地一動也不動。

這景象有如一張照片般,一切都靜止了。馬克百無聊賴地看著眼前的光景,嘆著氣說:

「所以,你因為這點小事就找我來?」

房間中的一扇門呼應馬克的話而打開了。

「……他們好像還有呼吸呢?」

從門中現身的,是一個擁有小麥色肌膚、面容堅毅,讓人聯想到獵人的年輕男子。雖然和這個場所格格不入,但他看起來是一個原住民。頭髮中摻雜一些白髮,從外套的右手位置空蕩蕩的看來,可以知道他是個獨臂人。看來過去也是相當辛苦,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吧。

獨臂男子身邊有著同樣不像會出沒在這種場所、穿著外套的女性陪伴。或許是因為男人獨臂,所以隨侍在一旁替他處理事務的女性,是一個與那一頭黃昏般暗紅色頭髮非常合襯、相當有魅力的女性。

男人沒有回答馬克的問題,只是發出干啞的聲音。帶著暗沉琥珀色的眼眸像要射穿獵物似地盯著黑幫男子們看。

「我是命令你『收拾掉這些人』。如果你無法達到我的要求,那不就是違反契約了嗎?『契約者』。」

「這是概念上的差距造成的。對我來說,這樣就已經收拾了,阿爾巴·帝諾。」

男子——阿爾巴催促馬克繼續說下去似地保持緘默。

「這個嘛……如果想要止水,那麼扭緊水龍頭就夠了;打算把整個水管都敲壞的傻子應該是少數份子。對你來說的『收拾』,應該就是拿槍指著對方,並且扣下扳機的行為吧。就我看來,這跟敲壞水管是一樣的行徑。」

馬克邊說,邊靈巧地轉了轉指尖。化為靜止畫面的其中一個男人,就像遵從指示似地把槍口從馬克身上緩緩往阿爾巴的方向移動。

那位女性因為此舉而露出狼狽的表情,介入阿爾巴與槍口之間。能夠不出一點聲音就做到這一點,只能說她膽識過人。

「以我來說——儘管他們還站在我面前——眼前這樣的結果就已經算是『收拾』完畢了。」

馬克一邊心想那位女性真是勇敢,一邊把拇指和食指伸直。兩隻手指比出了手槍的形狀,接著順勢做出開槍動作。

砰——乾澀的槍聲響起。

「不管對方有沒有呼吸,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女性雖然僵住了身子,但馬上就發現不是自己被擊中。她的腳邊出現一灘小小的血,在極近距離下被子彈打成粉碎的是一隻老鼠。

發現自己被揶揄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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