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相對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在遠處爆炸了。
從視野一角看到了騰起的火焰和煙霧——
對這個瞬間的青年來說,那是完全無所謂的事。
彩虹。
自己面前有一隻閃耀著彩虹色的狗。
在狗木誠一心中閃過的,就是這樣不值一提的語言羅列。
抵達島上之後,到底過了多久呢。
狗木眺望著大海的時間,像是幾分鐘,像是幾小時,又像是經過了好幾年。
但是,它煙消雲散了。
即使是永遠,一旦被抹消就只在轉瞬之間。
降下的帷幕再次拉開,僅此而已。舞台上是不存在幕間休息時間的。
「『好久不見……』」
彩虹頭髮的男人一邊這麼說,一邊按下手機電源鍵。
「……手機已經沒意義了。電量就快用完了,所以我就掛掉吧。總而言之,你還活力十足就好。哎呀,我可是相當擔心你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事而自殺呢?」
聽著對方的話,狗木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表情。
自己到底是以何種表情面對眼前這個男人。
狗木沒有等待確認——就發覺自己露出了微笑。
這個男人製造出了讓自己離開這座島的原因,他理應憎恨那頭彩虹色頭髮。
——但是……為什麼我在笑?
跟自己相似的存在。
正因為如此才愈發招致憎惡。
想要殺死的存在。想要抹消的鏡像。
如果這個願望得以實現的時刻到來,自己會笑出來嗎?
——……實現……願望?
做的到嗎?
就憑沒帶一把槍,徒手的自己?
又或者,他也許是在期待。
跟面前這個男人像這樣再次相遇。
於是——
——於是……什麼?
——我為什麼……在這裡?
——為什麼我要來這裡?
——來這裡、來這裡、來這裡……
——……?
——……這裡是哪?
有道玄關。
面前小小的門扉。他記得這場景。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回憶起這種事!
曾經跟面前這位彩虹頭髮的男人性命相搏的第二天。
垮掉的狗木為了尋找自己殺死的青梅竹馬家人而四處彷徨。
尋找著自己來到島上這些年已經搬去其他地方的那家人,青年在各地來回奔走。
簡直就像是把在世上的彷徨當成了贖罪一般。
於是,青年終於抵達了青梅竹馬的家人住處。
他按響了嶄新大門上的門鈴,等待著裡面的反應。一直等待著。
為了請求原諒。
又或者——是為了被殺。為了接受懲罰。
真正的噩夢就在門內。
理解這一點的青年,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他一直等待著那扇門的打開。
為了超越自己的過去。
又或者,是為了接受自己的過去——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跟彩紅頭髮的男人對峙著,狗木的意識卻傾注在幻覺的門扉上。
照耀著兩人的火焰之色慢慢地開始浸染狗木的視野——
那顏色轉變為他腦內夕陽的色彩,將當時的記憶更準確地引出。
——夢……
數小時前做的夢在現實中成為幻覺再現。
不知何處有紅色的火焰騰起。
那份殘暴而又溫暖的火光將幻覺中的門扉染成與那一日相同的色彩。
狗木將島中心騰起的明亮火焰變化為傍晚的暮色——強制引出了腦內自己回憶的延續——那個他拒絕再次看到的夢。
拖出了面前的彩虹。
狗木就像是在接受彩虹與火焰的照耀,打開了幻覺中的那扇門——
令人生厭的事出現了。
△▲
「呀……這不是誠一君嗎?」
長著山羊鬍的男人浮現出些許驚訝的笑容說。
一張殘留在狗木記憶中令人懷念的臉出現在門內。
他殺死了青梅竹馬少女——織崎香奈枝。
面前這位男性就是她的父親。
「啊、啊啊……」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他的膝蓋開始咔嚓咔嚓地顫抖。
該說什麼好呢。
狗木的牙齒也咔嚓咔嚓打著顫,他為自己的愚蠢而嘆息,為面前的存在而恐懼。
本來是為了償還罪惡才前來拜訪的,但是他完全沒有想過具體應該做什麼。他思考著該向對方做些什麼,才能讓對方接受。
——僅此而已。
結果自己還是放棄了自己考慮,將自己應該做的處理推給對方。
發覺到這件事的青年全身顫抖地更加強烈——而被害者的父親卻溫和地告訴他。
以溫和的表情。安定的眼瞳。
用比青年帶著他的女兒前往橋之前更能表現出他心靈充足感的溫和聲音——
「香奈枝……過得還好嗎?」
——哎?
狗木一瞬間沒能理解。
向警察自首的時候,自己應該是毫不隱瞞地全部講了出來。
他聽說檢察官和國選時確定的律師也跟家屬聯繫過了。
但是……為什麼從那之後他們沒有就這件事聯繫他,找到他們現在的居住地也花費了這麼長的時間。
面對驚愕的狗木,香奈枝的父親面帶溫柔的笑容說。
「不過還真抱歉呢,從我女兒小時候起你就一直照顧著她的任性……」
「不,那個……」
「喂,真奈美。你還記得吧。香奈枝的朋友誠一君。」
「……哎?」
他看向香奈枝父親的身後——在通往內部的走廊陰影處站立著一位少女——啊啊,這麼說來,她有個妹妹……
看著應該見過好幾面的少女身影——狗木的身體有些僵住了。
——很像。
雖然她看上去變得有些感情匱乏,但站在那裡的少女確實……確實像極了香奈枝的妹妹。
髮型和身上著裝的氛圍都很像那時的香奈枝。
面對心情更加紊亂的狗木,香奈枝的父親說出含有淡淡溫柔之意的話。
「哎呀,不過你還變得真可靠呢。今後香奈枝也能安心地度過餘生了吧。就在不久之前,我聽說香奈枝死掉了,但那也是香奈枝的主意吧?那孩子是想通過讓自己死掉,逃離無聊的世界吧?真的很抱歉,我似乎是把那個野丫頭推給你了。」
香奈枝父親的聲音很溫柔。
太過溫柔了。
「那、那個……不對……不是的……!」
「嗯?有什麼不對?」
狗木一邊對超出想像的現實產生嘔吐感,一邊做出覺悟大喊。
「香奈枝……香奈枝真的死了!我……我……用……這雙手殺死的。」
說出這些話的同時,狗木感到自己已經丟掉了靈魂。
狗木在下一個瞬間懷著砍頭的覺悟仰視面前的男人。
但是——男人的表情沒有變化。
「嗯?是嗎?那不也挺好嗎,這種事無所謂。」
「……哎?」
於是——狗木冷靜下來了。他冷靜了。
冷靜下來的瞬間,他憑藉在島上鍛鍊出來的敏銳直覺,愈發理解到一件多餘的事。直到強制性不得不理解的程度為止——這已經算是懲罰了。
家裡少女的視線交替凝視著狗木與自己的父親。她缺乏表情的臉上讓人幾乎感覺不到精神。只有些許恐懼和些許憎惡的動搖之意。
如果是以前的狗木一定不會覺察到吧。
正因為是在「島」上住過的狗木,他才能夠理解少女眼中的神色。
——我見過。
——我在那個地方見過這種眼神的人類——
△▲
——不……我確實在這個地方見過那種眼神的人類——
「……喂喂?怎麼回事?你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看到幽靈了嘛。」
狗木的意識一瞬間返回現實。
眼前的彩虹色用一幅不解的表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