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男人只顧奔跑。
垂在眼前的七色發簾——除了能看到自己的前發,就只有煤灰色的黑暗。
連跑在哪條通道上都無法判斷。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不妙啊真的不妙!」
奔跑
奔跑
奔跑
腳底的確蹬在地面上,卻還是感到不安。
簡直就像是奔跑在無底深淵或霧靄中似的感覺侵襲了全身。他的全身只是宣告著這種感受。他知道迫近背後的存在正在確實地接近自己。
「怎麼了?怎麼回事啊那傢伙!?不妙不妙不妙有什麼不妙不妙就是不妙啊真的!」
那跟至今為止他體會到的恐懼完全不同。
比起被警察用槍指著,比起在密林中無法動彈,比起童年時考慮「死」的問題時在被窩中瑟瑟發抖更為嚴重。
不知真相的恐懼正向自己迫近。確實的死,確實的痛,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都無法成為恐懼的對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期盼著自己的死亡。
只是——即使如此他還是害怕。
迫近自己的存在,超脫了死亡或疼痛之類在自己的世界中可以表達出的所有事物——這個真相不明的東西就這麼轉變為恐懼的身影,向自己不斷迫近。
逃不掉。
逃不掉。
即使如此也只能逃,腳步繼續向前方邁進。
接下來的瞬間——他看到了光芒。
那是窗戶嗎。
沒有確認玻璃是否打開,七色頭髮的男人就猛地一蹬地面——
一邊感覺到有人用手抓住他背後的氛圍,一邊氣勢洶洶地穿破窗戶。
藍色的天與藍色的海。連判斷界線在何方的閑暇都沒有——
男人逆向大海筆直掉落。
衝擊
疼痛
水花聲————
這時,男人睜開眼。
「……」
藍天和白雲溫柔地迎接他的醒來。身後,大風像要割裂身體般寒冷,他一邊起身,一邊思考著自己居然能在這種狀況下睡著。
「剛才呻吟來著沒事吧?老大?」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穿著骯髒工作服的男人。
以開玩笑般的聲音叫他「老大」的人,讓他覺察到自己還活著——為了理解自己剛才睡覺的場所,他環視四周。
藍色。
無邊無際的藍色向四周擴散。
冬天的風製造出無數的白浪,在看不到陸地的海洋中心——這艘小型船隻,正在筆直地向與太陽相反的方向前行。
被刺眼的陽光包圍著,七色頭髮的男人猛地站起身來。
為了確認腳底真真切切地踩在甲板上。
為了確認已經從那時的恐懼中逃出。
「……現在到哪一帶了,阿拉大哥?」
「航海才剛開始哦,老大。還要一周左右吧。」
「是嗎……」
被稱作阿拉大哥的國籍不明男子,看到對方平安無事,就放下心來返回掌舵室。他特意趕過來觀察情形,看來是這擔心是多餘的。
——才剛剛出發……為什麼滿是不祥的預感啊喂。
高高地向上伸出手臂,彩虹頭髮的男人回想著剛才的夢——還有過去降臨在自己身上,跟夢中相同的恐懼。
差不多三年前,自己還在「島」上時的記憶——
「不過……就是因為那時候跳了出去,在被葛原大哥追的時候才能若無無事地跳下去啊……暫且應當感謝一下吧。向那小傢伙。」
自己看上去就很年輕,彩虹頭還是稱夢中出現的那個存在為小傢伙。
「……可以的話,不想再第二次碰到啊。」
他這麼說著,在甲板上靜靜地仰望天空。
腦海中浮現出接下來會遇到的各種人物。
最終,他想像著其中還有多少人活著——愉快地咯咯笑著,彩虹色狗————
戌井隼人,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眺望著天空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