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鏡中天空 上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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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所看的東西,僅僅是被雪覆蓋的懸崖嗎。

——簡直就是故事中的光之迴廊。

今天天氣晴朗,且沒有風。天空的確是奇蹟般的純藍色。遠處的山嶺別有情趣,令人禁不住感嘆。不過,眼前橫亘的峽谷也美得讓人忘記呼吸。原本就是奇岩奇石林立之處,表面凍上一層冰雪後,在陽光的映照下就像雕琢金剛石一樣,折射出絢爛的光之閣樓。

「請盡量不要從正面去看。太陽光這麼強,眼睛很快就會受傷的」

聽到領路的少年那現實的勸告,亞爾德回過神來。

的確,已經不是耀眼的程度了。

而且還有寒冷。明明風都沒有,卻冰冷刺骨。沉迷於景色而發獃的那一小會,埋在雪裡的腳趾已經失去知覺。

「我會小心的」

一邊感嘆現實中竟有如此奇景,亞爾德一邊往前走去。試圖窺視深谷下的川流時,袖口被捉住。

「再往前就危險了,尚書官大人」

「離邊沿還有些距離啊……」

少年一本正經地仰視亞爾德,說道:

「那裡沒有地面。僅僅是被風吹出去的雪凍住了而已。最近連續都是暖和的日子,說不定鬆軟了」

——暖和?

當然了,以北嶺的冬季來衡量的話,氣溫算是高了。這個道理雖然明白,亞爾德卻不能接受。他一邊搓著手一邊回答道:

「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如果讓尚書官大人遇到什麼不測,我就沒法活著回城堡了」

啊,是么。亞爾德點頭思考。因為體格上有差距,他應該是沒法支撐自己的體重的……難道是打算一起掉下去么。多麼悲涼的決心啊。

冬季用的外套是前任留下來的。老舊且有霉味。如果袖口破掉的話,也就不會拉少年陪葬了。亞爾德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扭過頭問道:

「埃吉爾認為如何?」

「我覺得大人快要掉下去了」

這位騎士露出開朗的笑容點著頭,抓住亞爾德的另一隻袖子。

「不會掉下去的」

「那可不好說。萬一尚書官大人在這時候忽然頭暈起來,事情可就麻煩了」

「不會頭暈」

把『大概』這兩個字咽進肚子里,亞爾德微微踮起腳張望。

即使不踮起腳,他也是一行人中個子最高的。就像是長得過高的草,細長搖晃的樣子。

「我想問的並不是這個。是請教閣下對於這裡地形的看法」

「失禮。恩……和對面的高低差很大呢」

少年點點頭。

「只有這一帶,是對面比較高。其他地方就能從這一邊俯視了」

亞爾德再次抬頭,看向耀眼的峽谷對面。

「或許有綳起繩子的痕迹」

被暴風雪埋起來了也說不定。不過,萬一雪融化了呢。當地的人不是說,天氣『暖和』嗎。

「找找看」

埃吉爾招呼部下。

亞爾德眯起眼睛,重新戴好頭紗,以免眼睛被過於明亮的景色灼傷。

因為一不小心頭紗就會被風吹走,亞爾德就在額頭附近繞了一圈細繩。這奇怪的裝束還被嘲笑了。問當地人他們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他們說騎鳥時閉著眼睛也沒關係。

騎士團大體上似乎也掌握了同樣的技能。只有亞爾德這個無法讀懂鳥心、受到鳥的同情才能騎乘的人要依靠道具。

——奇怪的地域。

對於從征服和融合中誕生的帝國來說,能將自身特色的文化原原本本保留下來的民族很少。帝國在這方面並不過於寬容。

亞爾德心想——即使如此,這片土地自身也太奇怪了。

任由自己在生活的浪潮中漂流,結果就飄到了這無法用常識理解的邊境。

赴任地點是帝國的最北端,大部分是寒冷的山嶽地帶。土地貧瘠,高價資源也少。必然性的,帝國沒有理會北嶺,以至於北嶺被稱作為放置區。當亞爾德接到調去北嶺的命令後,所有人都認為是左遷。他本人也是同樣看法……結果事情卻發展到官拜太守副官。

「也從上空找找看吧」

埃吉爾說道。見亞爾德點頭,他立刻下達命令。然後雪霧應聲而起。黑色的巨鳥飛向空中,留下拍打翅膀的聲音。

——不可能的吧,這個。

僅僅是用鳥代替馬作為交通手段這點,就已經足夠詭異了。而且鳥和騎手還心靈相同,實在是匪夷所思。最近鳥甚至能在空中飛行,令人難以置信。

詭異的不僅僅是北嶺。峽谷對面能操縱天氣的北方蠻族也不差。

如果只是個笑談也就罷了,然而這個冬季,北方人竟使用那種能力來侵略北嶺。

雖然這次是擊退了,但不能放縱他們的入侵。為了今後著想,亞爾德試圖找出北方人的入侵地點。

「大人是不是在想,北方人從這裡度過峽谷的呢?」

「我認為有可能」

「可是,以前……」

少年把話吞進肚子里。也許是覺得僭越吧。

他的名字叫阿爾薩爾。雖然是作為一名見習生在城堡的廚房工作,但他的家族世世代代自命為國境監視人,經常沿著峽谷巡邏放哨。

出生在這樣的武鬥派家庭的他竟是一名性格恬靜且擅長算術的少年,令人大感意外。不過,城堡里的人個個都有自己的本事,所以亞爾德就拜託他做今天的嚮導。

「我對這片土地的了解不多。之前不是說了嗎,不管想到了什麼,請都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事情,就是財富」

少年嚴肅地點頭道:

「對面的懸崖太險惡了。暴風雪天氣中渡河到這邊來,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能夠控制暴風雪呢?」

埃吉爾插話說道。

阿爾薩爾彷彿是喉嚨被堵住。不過即使如此還是說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即使可以消除天氣的不利因素,那懸崖也很難攀爬。以前北方人從未渡過峽谷」

相對安全的過境場所不多。當地人對這種地方的巡邏自然不鬆懈。

所以,認為他們這次沒有使用那些過境點才合理。

「既然以前從沒渡過峽谷,那就更可疑了。我猜想,他們是用繩索滑過峽谷的」

「用繩子……」

「在沒有暴風雪的情況下,這個方法既安全又簡便,而且沒有下到谷底的必要。當然了,只能從高處滑向低處,所以我在找對面懸崖比這邊更高的地方」

如果北方人從神那裡得到的恩寵之力比以前更強的話,戰術自然也會改變。

而且這裡和第一個遭到襲擊的村子距離很近。與他的假設非常吻合。

為了安撫少年,亞爾德露出微笑。

「我想,正因為巡邏沒有鬆懈,北方人才摸索出新的入侵路線的。這次的確是讓敵人搶得了先機,為了不讓同樣的事情再度上演,大家一起想辦法吧」

少年表情僵硬地點頭。

他是在為沒有發現敵人奇襲而自責。雖然想告訴他這並不是他家族的錯,但很難。因為阿爾薩爾責任心很強,非常較真。

「我們去村子吧。請帶路」

「是,尚書官大人」

「在下和大人一起去」

埃吉爾把韁繩遞給亞爾德。韁繩前端系著的鳥,看起來似乎有些困的樣子。

寬容地接受無法心靈相連的外來者的這隻鳥羽毛是淺灰色。像是被煙熏過般,不好看。但是,它非常聰明。廄舍長說過,只要有這隻鳥在,亞爾德就能平安回到城堡。

亞爾德的看法與廄舍長相同。

「希洛巴,拜託了」

亞爾德看了看鞍後的籠子。今天外出的目的是將這個鳥籠送到下游的村子裡。尋找渡過峽谷的場所,只是順便。

看到少年的鳥展開翅膀,亞爾德慌忙說道:

「走地面」

「呃?」

少年沒有掩飾他的驚訝。在短短的時間裡,飛行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事了——亞爾德邊感慨邊解釋道:

「如果北方人是從這裡渡河的,我想看看是怎樣的路線」

「明白了」

少年讓鳥頭轉向斜面。大概是從這裡往上爬吧。幸好不是徒步。

「北方人的行李應該不多」

埃吉爾架鳥靠近亞爾德身旁說道。與沉睡在城堡里的亞爾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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