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ACT2 LADY·KEY

搭完電車又改騎自行車,當薰總算能夠透過樹叢縫隙看見自家尖聳的屋頂時,天色已漸漸被夜幕籠罩。他看了手錶一眼,只見電子錶面顯示出『16:47』這幾個數字。

被吩咐今天務必在傍晚五點以前回到家的薰說了聲「完蛋了」,隨即猛踩踏板提升自行車的行進速度。

(不過,我今天算是幫了朋友一把,相信神父會原諒我才對吧……)

儘管位於都心地區,這一帶周邊卻呈現出難以置信的清凈風貌。大多數森林即便面對泡沫經濟引發的炒地皮風暴,依舊未曾遭到建商的開發毒手,得以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至於零零落落地散佈於這一帶的建築物,絕大多數都是由紅色煉瓦砌成的歐風建築。

這是個連發出腳步聲在路上行走都會令人不禁心生猶豫的寧靜地區。而如同楔石般坐鎮於這個地區當中的巨大建築物,就是薰所居住的納菲達希亞教堂。號稱擁有百年歷史的納菲達希亞教堂,具有就算耗上一整天時間也不可能把各個角落打掃乾淨的寬敞面積,再加上地下還存在著好幾間禁止進入的房間,因此在局外人眼中,大概會覺得這是一間看起來十分可怕的教堂吧!

薰在毫無記憶的幼年時期便失去雙親,後來蒙身為雙親知己的深津神父收為養子,從小就居住在這間教堂裡面。如今這裡就只剩下薰及深津神父兩人而已。

一些嘴巴較毒的同班同學曾經對他說過:「就是因為你從小在那種環境中長大,才會相信神明、上帝等無稽之談啦。」之類的嘲諷,那是一種宛如薰遭到上帝洗腦似的口吻。

就某方面而言,薰承認這種說法確實沒錯。薰並非因為選擇日後要成為神職人員,才來到納菲達希亞教堂。而是從他懂事以來,天主教便一直是薰的生活重心。假設他生長在一個普通家庭的話,或許也會像其他班上同學一樣,面帶諷刺的笑容看著新興宗教團體在電視上大肆作秀的場面,並脫口說出「宗教就是這麼可笑的玩意兒啊」之類的話也說不定。

然而,薰並不認為自己被迫接受非自願性的選擇而過著無奈的人生。在這世上,並非人人可以在雙親、家庭環境、朋友及教師等各種不同因素的影響下,同時還能從嶄新的起跑點上跨出人生的第一步。對自己而言,只是神國的道理湊巧成為影響自己人生的因素罷了。

「咦?」

有一輛汽車停在納菲達希亞教堂的門口。雖然對汽車毫無興趣的薰分不出這究竟是賓士還是林肯,不過可以確定這必是一輛相當高級的轎車,而且是一輛如同載送好萊塢巨星前往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一般,車體長到不像話的加長型轎車。

(是因為有客人來訪,才吩咐我早點回來嗎?可是……)

薰感到不解。看樣子深津神父似乎擁有涵蓋層面非常廣闊的社交關係,至今他已不止一、兩次見過那種一看就知道是VIP級角色,還帶著貼身保鑣的外國人造訪。只不過當這類客人來訪時,深津神父總是吩咐他暫時離開教會,從未開口要求他協助接待客人。說難聽一點,別說是讓他見客人了,就算事後詢問來訪者是何方神聖,深津神父也從沒回答過他所提出的疑問。

就在他為了避免撞到這輛高級轎車,而小心翼翼地牽著自行車準備穿越教堂大門之際,一道從馬路對面走向教堂的身影開口叫出薰的名字。

「唷,小矮子修道士。」

只見一名身穿法衣、二十齣頭的青年,伴隨著這陣與周遭閑靜氣氛格格不入的滑稽聲調出現在街燈的亮光之中。

「這不是真澄哥嗎?」薰不由自主地放聲大叫,隨即快步沖向他身邊。「你幾時回來的啊!?你現在不是應該在歐洲才對嗎?」

「我前天搭機離開阿姆斯特丹,剛剛才從成田機場一路趕回這裡。」

這位名喚真澄的青年,一手拿著一隻大號行李箱,另一手則握著一根白色法杖。行李箱上面貼著好幾張證明他搭機出國的貼紙。

「你長大不少了嘛!」

語畢,真澄輕輕地將薰擁入懷中。

桂木真澄,是個直到三年前都跟薰一起住在這間教堂里的修道士。當他還在納菲達希亞教堂時,可說是一個名聞遐邇,甚至有些看起來不太敬虔的年輕女性都為了一睹他那和藹的笑容,而不惜撥空參加主日學的超級大帥哥。雖然只要不開口便可保持傳說中的俊俏修道士形象,然而令人困擾的是他嘴上並未附掛扣鎖。「你乾脆在專長欄上寫下『與他人引發糾紛』算了?」這是深津神父用來諷刺他的話,但薰卻非常喜歡這個長自己幾歲的大哥。

被真澄擁住的薰,察覺到他的體格已經變得跟以前大不相同。

「真澄哥你也變得相當強壯了呢!之前你不是說過『我討厭練出一身肌肉,那隻會害我變得很不受女孩子們歡迎。』嗎?」

其實一開始只有真澄接受深津神父的劍術指導而已。當時年紀還小的薰雖然很羨慕地在一旁觀看,並獲准跟著一起練習,但後來在不知不覺當中,真澄卻逐漸減少手握竹刀的時間,到頭來就只剩下薰持續悟練劍術。

「因為我每天都忙著處理苦差事啊!」

真澄對他眨了眨眼。薰仔細一看,發現他臉上留有好幾道傷痕。他身上那件設計款式前所未見的深紅色法衣則布滿泥濘及燒焦的痕迹,顯露在法衣外面的雙手還如同拳擊手一般纏滿繃帶,就連擺在他身邊的大型行李箱及法杖也都跟法衣一樣破破爛爛。

在國外傳教是一種容易受傷的行動嗎?就在他準備開口詢問時,又聽見教堂大門裡傳出另一陣呼叫薰的聲音。只見一名年過五十的銀髮男性佇立在月光之下,臉上雖然布滿與年齡極為相襯的深邃皺紋,不過身材卻十分結實,給人一種跟法衣比較起來,好像更適合穿上武道裝或制服等服飾的感覺。由額頭一路延伸至眉毛上方的駭人傷痕也令他看起來不太像個神職人員。此人正是薰戶籍上的父親,對兩人而言則是存在意義更勝親生父親的深津神父。兩人一同走進教堂範圍,向神父深深鞠躬致意。

「太慢了,我不是要你在五點以前回到教會嗎?」

「雖然我在中午過後就返抵日本,不過機場卻發生一起空姐慘遭殺害的詭異事件,導致我一直被困在機場動彈不得。」

「經你這麼一提,電視上確實播過類似的新聞。真是可憐啊~」深津神父闔上雙眼,伸手在自己胸前畫了一個十字。接著,他轉眼瞪著薰說道:「薰,那你又是怎麼回事呢?」

「啊,我是因為學校的朋友請我幫忙……」

薰還來不及把話說完,真澄已露出一副驚慌失措的神情,搶先詢問神父:「我說老爹啊,難道你打算連薰也一併帶過去嗎!?」只見先前的快活笑容已徹底自真澄的臉上消失。

「沒錯。」深津神父簡短地作出回應。

「請等一下。關於薰是否要成為老爹的繼承人一事,目前應該還沒得出結論才對。難不成您已告訴薰了!?」

總覺得真澄顯得十分激動,這讓薰回想起真澄在三年前即將離開此地時,也曾聽見深津神父與真澄爭論至三更半夜的那段記憶。他並非刻意偷聽,而是由於真澄的語氣太過暴躁,才導致他的聲音逕自從樓下一路傳至薰的寢室。當時兩人似乎也是為了自己的將來而起爭執。

「我還沒告訴他。不過,真澄啊,能夠決定薰未來要走上哪條道路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薰他自己。只不過今天碰巧成為他必須做出決定的日子罷了。」

「不對,不是這樣吧?咱們明明說好要等到薰從高中畢業之後再說啊!」

「只可惜現在發生了無法再等下去的嚴重事態,所以……」

「這個嘛……雖然我也很清楚,不過……」

真澄滿臉苦澀地說道。

「你好像知道接下來要去見什麼人呢,但我明明尚未向你提及此事,不是嗎?」

「那位人物的訪日行程在歐洲可說是每天必報的頭條新聞啊。像我這樣的貨色又在這個節骨眼被叫回日本,想也知道絕不可能毫無關係嘛。」

深津神父「嗯」了一聲,露出別具含意的神情瞄了真澄一眼之後,隨即轉眼望向薰。

「待會兒我要帶你去見某位人物,雖然我希望你從明天開始就接下某樁任務,但我要你在見過那名人物之後,再決定是否接受任務的指派。因為那是一件光憑嘴巴描述,也覺得難以置信的事情。實際見上一面才是直截了當的作法。我給你們倆五分鐘的時間完成更衣及準備出門的動作,真澄你也別忘了順便洗個澡。」

「真要說的話,我是個比較習慣多花點時間洗澡的人說。」

仍然帶著一臉無法認同的神情,真澄語帶挑釁地做出回應,深津神父卻充耳不聞地逕自掉轉腳步。此時薰總算領悟到停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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