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嘆息的肖像畫 彼此的假日

英國首都倫敦。

在某個位於被稱為「Westend」的高級住宅區一角的古董街上,有一個任憑衣襟隨風擺動的男子正在悠然散步。這個身材修長,長長的青黑色頭髮隨便地束在腦後的男子名叫柯林.阿修萊。

他今年十七歲,是位於薩默西特郡的全住宿制貴族私立學校聖.拉斐爾的學生,也是以「魔法師」的綽號而廣為人知的喜好神秘事件的怪人。

儘管他看起來無比輕鬆悠閑,但是卻充滿著讓擦肩而過的人都下意識讓開道路的氣勢。當他來到某個店鋪前面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透過架在鼻子上的黑色小型墨鏡,他仰望著眼前的建築。

這家店鋪悄無聲息地位於排列著眾多石制古老建築的古董街一角。既沒有招牌,也沒有示意圖。雖然通過過裝飾在櫥窗中的各種東西可以估計出這裡也是古董店之一,但是它還是充溢著某種和其他店鋪大不相同的氛圍。

推開有門鏡的黑色店門後,頭頂上響起了咔啦啦的鈴聲。

從店鋪深處走出了一位披著圍巾的銀髮老婦人,看到阿修萊的臉孔後,她輕輕點點頭。帶著思考的表情躊躇了一下,老婦人招手示意阿修萊到裡面來。

她將阿修萊讓進了和店面分隔開的待客用的某個小房間中。在和店鋪入口類似的黑門上,懸掛著雕刻了某種類似於記號的奇妙文字的木製門牌。進入裡面之後,阿修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面,彷彿覺得很有趣似的打量著周圍。

在這個充斥著涼絲絲的空氣,沒有窗戶的細長房間中,四周都放置著陳列台和柜子,而在那裡面全都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物品。放在圓筒形盒子中的陶瓷人偶,隨隨便便地擺放在那裡的只有一隻眼睛的泰迪熊,有金色畫框的繪畫,古老的書籍,甚至還有玻璃盒子裡面都放不下的粗大的生鏽釘子。這裡的收藏品看起來並沒有拘泥於品種。

從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阿修萊背後,傳來了老婦人柔和的聲音:

「請您先喝茶吧。主人說他馬上就會回來。」

在置於入口附近的茶几上,擺放著陶瓷的茶具。剛剛沏好的紅茶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阿修萊彷彿被吸引一般靠近了茶几。

單手拿著倒好茶的杯子,阿修萊坐在沙發上,將視線投向了放置在茶几上的商品目錄。在看起來沉甸甸的商品目錄的封面上,大大地印刷著英國著名的老拍賣行索斯比的標誌。當阿修萊拿起目錄,就發現裡面的某個部分夾著一些剪報,他輕輕活動手指,就準確地翻開了那一頁。

一張畫像進入了他的視野。

面對著搖籃的母親的肖像畫。在這幅作品中,母親充滿慈愛的表情被描繪得非常出色,可以讓人很容易就想像出沒有畫出來的嬰兒。只可惜色調的暗淡和黑沉沉的背景沖淡了難得的柔和感覺。而且構圖也相當不自然,讓人無法想像是出自能把表情描繪得如此生動的畫家之手。

創作時間是十九世紀後半期。但是說明書上並沒有標明作者,也就是說拍賣行避開了對於作者的鑒定,所以中標價格也只是模模糊糊而已。

將茶杯放回茶几的阿修萊,接下來拿起了夾在裡面的剪報。被用紅筆圈畫出來的報道,位於第三版,說的只是個小事件。是在達得茅斯發生的墜樓事件。從日期來看是幾個月前的事情。

「哎呀呀,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阿修萊還沒有看完報道,似乎是店鋪主人的人物就一面這麼說一面走進了房間。中等身材,滿是皺紋的胖乎乎的臉孔上浮現著買賣人特有的柔和笑容。但是觀察力比較強的人應該會對他的臉孔感到彆扭吧?原因就在於他的眼睛。左右眼有著微妙不同的灰色眼瞳,讓看到的人下意識產生某種不安的心情。而對於他的生意來說,其實這樣反而比較合適。

男人的職業是靈媒師。

他表面上的職業是古典美術品交易商,和阿修萊家族擁有的阿修萊商會也進行過不少交易。雖然從小就經常見到他,但自從知道他是靈媒師後,阿修萊就對他背後的職業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男人彷彿也在阿修萊身上發現了某種力量,所以毫不吝嗇地把和神秘事件有關的知識傳授給了他。

現在兩人之間也經常互相邀請對方見面。

「嚯,沒想到才一段時間沒見,你就獲得了相當強大的力量啊。」

用好像沒有確定視點的目光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番阿修萊後,男人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看你這個樣子,恐怕是不會有覺得無聊的時候了。」

聽到這個包含著某種羨慕味道的口氣,阿修萊微微咧開了嘴角。但是他沒有對此說什麼,只是聳聳肩膀,用下巴示意手頭的資料。

「那麼,辛先生,你所說的事情是指這個嗎?」

彷彿是故意要讓他發現商品目錄和剪報。雖然只看這些他還無法明白是什麼事情,但總不會說是毫無關係吧?

不出所料,被稱為辛先生的男人點點頭。

「沒錯,這個商品目錄是半年前在紐約召開的索斯比拍賣會上的東西。夾著剪報的那一頁上的畫像,就是問題的所在。是報紙上所記錄的已經死亡的男性買下了這幅畫。」

辛先生一面為自己的杯子倒入茶水,一面繼續說了下去。

「委託我們回收這幅畫的,是這份報道中的男性之前的畫像主人的夫人。現在已經是寡婦。」

「寡婦?」阿修萊不可思議地反問,「前一任主人也死亡了嗎?」

「你說的沒錯。順便再說一句,再之前的主人據說也是在買下畫後就立刻死亡了。」

面對有不同顏色的眼睛、意味深長地如此告訴自己的辛先生,阿修萊再次把手伸向了商品目錄。

「原來如此,被詛咒的畫像……」

他嘀咕著,仔仔細細地注視著畫中的女性。辛先生彷彿很滿意阿修萊的反應,悠然地享受著紅茶的香氣。

「嗯,算是個很有趣的故事。不過,你打算要我做什麼?」仔細地看過了新聞報道後,阿修萊抬起臉孔詢問,「你該不會要我大老遠跑到達得茅斯去把這幅畫弄回來吧?」

「我已經去過達得茅斯了,不過遲了一步。」

將僅僅享受了香氣,並沒有喝下口的茶水放回茶几上,辛先生將雙手放在腹部。

「在丈夫的事故之後,那家的夫人將房子轉讓了出去。按照她的說法,在獲得夫人的允許後,新的房主的親戚拿走了那幅畫。」

「哦?那可是被詛咒的畫像吧?這還真是不負責任呢。」

「不要那麼責備人家。那位婦人並不知道和畫像有關的故事。她好像只是覺得那幅畫像讓人不舒服,所以想要處理掉而已。」

阿修萊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一面用手指撫摸著剪報,一面催促對方說下去:

「然後呢?」

「畫像的新主人是軍人的兒子。從今年九月起就讀於達得茅斯的海軍士官學校。我記得他的名字是——」

辛先生一瞬間帶著奇妙的眼神看了一下阿修萊,然後繼續了下去。

「理查德.艾里沃多。」

阿修萊修長的鳳眼在黑色的墨鏡的後面眯縫了起來。

「理查德.艾里沃多?」

「嚯嚯,看你的樣子,你果然聽過這個名字啊。」辛先生鬆開交叉在腹部的雙手,顏色深淺不同的瞳孔中露出了愉快的光芒,「多半就是那傢伙了,那個叫艾里沃多的男人,據說已經把那幅畫送到了位於薩默西特郡的私立貴族學校。」

在離開辛先生的店鋪後,阿修萊一面思考一面行走在聖.傑姆斯街上。

理查德.艾里沃多,只要是現在就讀於聖.拉斐爾的學生,就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名字。學生自治會是全校學生所嚮往的聖地,而他就是在自治會的執行部擔任現任總長的男人。雖然因為是軍人世家的長子而頭腦有些頑固,但是總體來說單純明快,正義感強烈,可說是深得人心的理想總長。

但是,他和阿修萊卻八字不合。辛先生是拜託他想辦法說服對方索回畫像,不過就算阿修萊去向對方提出的話,人家也未必聽得進去吧?

即使如此,阿修萊還是接受了辛先生的委託,因為阿修萊也有阿修萊的考慮。

(問題在於那個男人,為什麼要特意把畫像送到還有兩周就要畢業的學校來?)

打量著路邊公園鬱鬱蔥蔥的濃密綠陰,阿修萊緩緩地行走在寬敞的步行道上。

(多半是無意識地,好像理所當然一樣地送來的吧?是畫中的靈性希望如此呢?還是被哪個力量所吸引呢?)

不管是哪個答案,他都可以預計到會出現很有趣的事態。

擁有「東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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