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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竹節蟲的暗戀

今天仍如往常一樣,放學後就到二樓的圖書館,坐到我的老位子──窗戶旁邊從後面算來第三張書桌,拿下眼鏡長吁了一口氣,緩和自己緊繃的情緒。

現在是六月初,運動類社團正如火如荼地準備地區大會,因此最近來圖書館的學生不多,讓人感到安心。在這裡,高大的書架一列一列地聳立著,書桌旁架有隔板,因此不必在意別人的視線,對我而言,這是唯一能鬆口氣的地方。

我放學後到這裡坐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念書、休息或打發時間,沒有參加任何社團的我,不會特地留在討厭的學校做這種事,我坐在這裡的真正理由是──為了看我暗戀的女生。

從圖書館的窗戶可以清楚看到大樓門前的廣場,守在這裡等著看結束社團活動要回家的她,已經成為我的習慣。

她的名字是干琴子,我們是在國三的時候認識的,現在她也是這個學校里唯一認識我的學生。

一天看一次她的身影是我校園生活的樂趣,她如果請假而無法見到她時,甚至會加倍感受到一天的疲憊。

我自己知道這是極具風險,而且有些近似跟蹤狂的行為。女孩子對視線都很敏感,男生在看著自己的哪裡之類的,絕對是時時在意著,就算是文靜的干,應該也不例外。如果幹發現了我的視線,一定會覺得「好惡」而討厭我吧,「二年七班的森田友二是悶騷的色狼」這種傳言會在學生之間流傳開來,然後說不定會像國中時一樣,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而被大家討厭,如果情勢變成這樣,我就無法再來上學了。

我自己那麼討厭被別人注視,卻躲在一旁偷看女生,真是卑鄙……我雖然明白,卻無法制止自己。我每天在教室里隱藏氣息,儘可能抹殺存在感,持續著這種像竹節蟲般的學校生活,因而一直悶悶地為色情妄想所苦。

最近我幾乎沒辦法集中精神在念書或者興趣上,一邊算著微積分,一邊想著國中時的酸甜回憶;背英文單字時,卻聽到動畫角色在我耳邊喃喃念著台詞;計算著化學方程式,眼前卻浮現起寫真女郎的笑容;在學校時也不例外,看到穿著夏季制服的女生,心頭就不禁小鹿亂撞,我覺得自己的心幾乎快被色情妄想支配了,總有一天真的會跑去襲擊女生,為了防止這種事發生,只好像這樣偷看著干,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慾望。

……我從書包拿出化學IB課本、筆記跟文具用品,放到桌上,裝做在自習的樣子,雖說人不多,還是得避免圖書館裡的學生覺得我很怪異。

──我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膽小呢?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雖然我從來都不喜歡自己。

我知道幹什麼時候會從大樓門口出來,也知道社團星期幾休息。現在時間還早,我將眼鏡放到書桌,趴在桌上等候著。一閉上眼睛,腦海里自然浮現國中時的回憶……

我跟干琴子是在國三時認識的,因為換座位而坐在一起這是一切的開始,如果沒發生這麼好運的事,我想我們一定連話都不曾交談過吧。

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淡小麥色的肌膚,感覺有點像南國的……沖繩出身的偶像,這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留到頸部的黑髮用藍色發圈扎在後腦勺的下方,如果綁在比較高的地方就是所謂的馬尾,應該會感覺比較活潑,但這個髮型卻給人認真、穩重的印象。身高跟我差不多,換句話說,我在男生當中屬於比較矮的,她則是女生中比較高的。她的身材相當苗條,甚至讓人擔心她是否有好好地吃飯。還有,那個地方,雖然我也很厭惡自己竟然注意那個部位,不過,嗯……就是所謂的洗衣板吧,胸部還沒完全發育。

另外,她那小麥色的肌膚,並不是因為參加運動類社團或是喜愛戶外活動而造成的,是天生黑色素比較多吧。如果一定要分類的話,她應該是室內派的文組,擅長彈奏鋼琴,告訴我她有這項特長時,她本人倒是顯得很謙虛,可是文化祭班際合唱比賽時,她伴奏得相當精采,我對對樂器、音樂可說完全沒轍,會欣賞如此的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我眼中,乾的所有一切都深具魅力,比方說,她那稍微帶點鼻音的獨特嗓音,光只是在一旁聽著,我就全身酥軟。不過,她是否會對自己胸部很小、皮膚不夠白皙感到自卑呢?對我而言這些都不是缺點,可是說不定她很在意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而有自卑感,乾的個性很文靜,或者該說是沒有精神,總是駝著背,明明擁有充滿魅力的大眼睛,卻老是低著頭,……不,她和熟識的朋友說話時,卻笑得非常開心,所以或許是,平常保存精力,時候到了才全部爆發出來的類型吧,但二者之間的落差實在太大了,讓我不禁懷疑她跟朋友在一起時,其實是相當勉強自己的。

因為想知道有關乾的事,我下意識地收集著有關她的資料,她父親是個醫生,她就像溫室里的花朵般被養大,這是我從旁聽到她被朋友取笑裝清純而得知的,不知道是否和這有關,只要男生稍微逗她一下,她就一副快哭出來似地求饒:「不要這樣啦……」。

儘管如此,干卻主動對坐在旁邊的我說話。

「那……課本,可以借我看嗎?」

「森田全部答對了,好厲害喔。」

剛開始,只有在忘記帶東西或交換改考卷的時候才有這一類的對話,大概是因為緊鄰而坐卻不說話,總覺得有些尷尬,迫不得已才跟我說話的吧。

……我原來是這麼想的,可是不久之後,她開始跟我聊天了,比如說──

吃午餐時,鄰近的女生包括干在內,把桌子並在一起,談論著什麼血型比較相配,不用說,我當然是自己一個人吃。「啊!干是A型啊……」我邊這麼想邊豎起耳朵傾聽。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對我說:

「對了,森田。」

「……嗯?」我對突如其來的事總是反應很慢,「什、什麼?」

「森田是什麼型?血型。」

「呃……,我是O型。」

「咦?不是A型嗎?」

「……嗯。」

「什麼嘛,我還以為我們都是A型呢……」

「琴子妳幹嘛突然問森田啊?」

「如果血型一樣,會怎麼樣呢?」

「不、不是那樣的啦,我只是想問看看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真的沒有喔,森田。」

干被朋友取笑了。

即使是這種沒內容的對話,也會令我興奮不已,光是意識到那雙眼睛正注視著我,我就面紅耳赤,無法正視她。

──這麼說來,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干成為我學校生活中唯一的正面因子。

沒錯,幾乎所有的事都是負面的。

……這讓我想起不願想起的事了,也就是被欺負的事。

國中的時候,我不斷被男生欺負,對他們而言,或許只是作弄我一下,但即使換個說法,仍然無法說那些行為是正當的。

總之就是東西常常被藏起來,我經常因為自動筆、橡皮擦不見而無法修正文字,也曾經因為作業不見而挨老師罵,想要回家時卻發現鞋子不見了,沒辦法只好穿拖鞋回家,隔天到學校一看,鞋子又好端端地回到鞋櫃。最慘的是眼鏡被藏起來那次,午休時稍微小睡一下,起來時卻發現拿下的眼鏡不見蹤影,桌子抽屜、書包到處都翻遍了仍是找不到,直到聽到走廊上的男生在竊笑,才終於察覺並不是自己的錯,他們正嘲笑著一臉困擾找著東西的我。

並不是我有被害妄想症,即使客觀來看,那還是叫做欺負。

其它還有……,對了,因為自己的綽號而被欺負,我本名叫森田友二,因為跟一個藝人同姓,而被取了「塔摩先生」的綽號,個子不高這點也跟那個藝人一樣。也不知道是誰起頭的,在遭到欺負之前就已經被大家這麼叫了,所以並不見得有什麼惡意,不過──

一天午休的時候,班上的兩個大塊頭男生朝我走過來,一把搶走我的眼鏡,然後幫我戴上太陽眼鏡(那個藝人的註冊商標),硬是要我模仿那個藝人。

「快點,問問看『剪頭髮了嗎』,不然就說『進一下廣~告』。」

「快點說,不然眼鏡不還你喔。」

我不肯模仿,肚子就砰砰地挨了一拳。

「喂,怎麼擅自把墨鏡拿下來。」

頭也被揍了一拳。

類似的暴力事件多不勝數。

倘若沒有乾的話,我可能早就拒絕上學了。

──已經夠了,我想去沒有任何人認識我的地方,一個人平靜地過生活。

欺負事件不曾間斷過,一個念頭逐漸地在我心中萌生,最後終於下定決心,不上那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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