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DIG DUG SEVEN 一卷全

CASE06妖×魔

紅跟眼前的男子對峙了良久。

正確來說,是跟他手上所拿的刀對峙。

男子穿著白色的外套、白色的襯衫與白色的長褲,有著一頭了無生氣的白色頭髮,死人般的白色皮膚。男子身材修長,瘦得彷彿枯樹枝一樣,醞釀出一種妖異的氣息。

手上握著一把上了白漆的太刀。

刀身看上去就像是裹在一層朦朧的蒼白光芒之中。

他非常強悍。

是個功力非同小可的劍客。

男子的四周散落著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屍塊。

一彎眉月高掛空中。

緊張的神情從紅的額頭上閃過。這不是硬碰硬打得贏的對手。無可奈何之下,紅下定決心打破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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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此為止。」

道場長低沉地喊了一聲。

往來交錯在道場內的刺耳竹刀聲響頓時停了下來,門徒們先互相鞠躬行禮,再轉向正面以及神前,也就是面向道場長跟神壇鞠躬,最後走到道場外圍,開始脫下面罩、護手跟軀幹等各個部位的護具。

熱鬧了一陣子,換好衣服的門徒全都回去之後,道場內變得像墓地一般寧靜。

這是正值陰曆二月,位於千葉縣的一道流總道場。

一道流在全國有著數家分號,門徒多達數百人,是現代最大的劍術流派之一。

這裡就是這個門派的總道場。

在這個已經熄燈、一個人都沒有的道場里,出現了一名穿著白色劍道褲,提著一把真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

「是眉月啊——」

男子隔著木製格窗,對著夜空中的眉月凝視了好一會兒,隨後一路走到鋪著木質地板的道場中央,將手上的打刀插到腰間。

他就是一道流的道場長志村。

靜靜地唰一聲拔出了刀。

彷佛沾了水般光滑的刀身從刀鞘中出現。志村就在這沒開燈的道場里,揮起了擺好架式的刀。裡頭唯一的光線,就是從窗戶以及入口處灑進的月光。銳利的刀身一刀又一刀,劈開了道場中的黑暗。

「呼。」

就這樣練了恐怕有一個多小時。

志村動作絲毫不亂,將刀身收入鞘中,像是要吐出緊張情緒似地呼了口氣。

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些微的汗水。

身體跟刀都熱了起來。

就在這時。

「館長……」

有人喊了他一聲。

他嚇了一跳,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發現在不知不覺間,一名男子已經正坐在道場角落的黑暗之中。

男子身上穿著到處都是破洞,顯得有些骯髒的衣服,一頭全黑的頭髮也沒修剪,就這麼隨意披在背後,皮膚則蒼白得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似的。一把放在旁邊的太刀,格外吸引志村的目光。

男子站起身來,以流暢的動作將太刀插到腰間,開始朝志村靠近。

不知道那是真刀,還是模擬刀。

男子異樣的氣息,讓志村本能地起了戒心。

「什麼人?」

志村手按刀柄,朝男子問道。

男子在志村的刀距外停下腳步,低聲說道:

「好久不見了。」

志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男子像把弓一樣高,又像用鑿子削過般消瘦,全身醞釀出一種如鬼似魅,彷佛不屬於這人世間似的妖異氣息。

「……你是弓削?」

志村問了。

男子沒有回答,只是揚起嘴角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是弓削,那他的改變可真大。志村所知道的弓削,身高固然跟現在相同,但卻健壯得多。

「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麼?」

「我在山上閉關半年,斬殺猴子或山豬之類的動物。」

弓削以了無生氣的嗓音這麼回答。

簡直像個死人似的。

「……斬殺猴子、山豬?這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磨練劍術,也就是所謂的武者修行。」

「……你說這叫武者修行?」

「當年被您逐出道場之後,我只帶一把刀就上了山,在那裡斬了野獸就磨刀,每天都吃殺掉的野獸跟山菜之類的糊口。哼哼,聽說刀砍了活的動物就會沾上血油,使得刀變得不利,原來不是騙人的。這些日子裡,我就只顧著不斷斬殺野獸,磨練自己的劍術。心裡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要怎麼斬,怎麼殺。結果有一天,我覺得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我受到那個聲音的吸引而順著山路跟過去,就看到一個腐朽的小祠堂,這把刀就沉睡在那小祠堂里。這把刀以前斬了太多人,所以被人供奉在祠堂里祭拜,封印在深山裡。拿到這把刀的瞬間,我就知道了這一切。那是一種命運的安排,沒錯,刀一直在等我,而且這把刀斬殺越多動物,沾上越多血,就會變得更加銳利。這實在太美妙了,它完全盡到了刀的本分,可以說是一把最極致的刀。哼哼,之後我就更加努力地磨練自己,最後終於成熟到不管是大樹還是熊,都可以一刀兩斷的地步。現在的我只要拿起刀來,就會覺得誰也打敗不了我!館長!當初你為什麼要革除我!」

弓削說著說著,原本像是念經般淡然平板的語氣變得越來越激昂,到最後甚至語帶恐嚇之意。

志村凝視著眼前這名完全變了樣的青年。

「……弓削啊,現在已經不是亂世了。劍道不只是一種用來磨練自己武藝的學問,更是一種磨練自己精神的武道。可是你握劍唯一的理由,只是想透過武力超越他人。我不能讓這種心術不正的劍手留在一道流里,所以才將你革除。事到如今你還來這個道場做什麼?」

「我是來答謝你的。」

這是弓削的回答。

志村反問:

「——你說什麼?」

「劍道這門學問,本來就是為了斬人而存在。就憑不走這條正道而想窮極劍道的你,根本不可能打敗我。我就斬了你來證明這一點。」

弓削拔出了太刀。

在昏暗的光線下,刀身彷彿裹上了一層蒼白的磷光。

這種異樣的氣息,讓志村吞了口口水。

「幾天前我聽說有登山客遭不明人士砍殺。弓削,那是你乾的吧?」

「不對,館長,那不是我做的。是這把『刀』做的。是這把刀在對我呢喃著說斬、斬、斬。現在也是一樣,館長,我想斬你想得不得了!」

弓削笑了笑。

他的膚色雖然蒼白,嘴裡卻像吸了血似的紅潤。

「你這邪魔歪道……!」

志村拔了刀。

作中段姿勢握刀,等弓削先行出招。他耐心等候。

弓削左手提著太刀動也不動地垂著,隨意站在原地。儘管如此,志村的腦海中只浮現出,無論是從什麼方向斬去,自己反而都會被砍倒的景象。志村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背脊直竄而過。一陣有如寒氣般的煙霧從弓削拿著的刀上散發出來,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這股霧氣降低了道場內的溫度。

「不知如何進攻嗎?那就由我先來——」

弓削在木質地板上以滑步接近。

志村朝著弓削的右肩揮出一刀。

鏘。

發出一聲鋼鐵互擊的美妙聲音,志村的刀被弓削往上挑起的太刀彈開。動作看起來不像是弓削揮刀彈開,反而比較像是被自動抬起的太刀彈回來。

弓削像條蛇似地順勢滑了過來,回刀一斬,就這麼錯身跑到志村的身後。

志村膝蓋一軟跪了下來,垂著頭,頭髮散亂。右脅滲出紅色的鮮血,轉眼就將白色的劍道褲染紅。

幽靈般的弓削就站在他的身後。

志村無法看穿弓削的動作及刀路。看不穿他那顯然已經不是人類該有的動作。

「……弓削,你這小子竟然被刀給迷住了……!」

志村就這麼單膝跪在地板上,嘴角流著鮮血,發出痛苦的呻吟。

一聲穿刺聲響起。

沾滿鮮血的刀尖從他的喉頭冒了出來。是弓削往下刺的太刀,從志村的後頸直接貫穿到喉頭。

「嗄……!」

志村瞪大了眼睛,口中噴出血沬。

弓削拔出太刀,志村隨即當場癱倒,暗紅色的鮮血在道場的地板上慢慢暈開。

「臭老猴。」

弓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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