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尾聲

夜晚正漸漸地籠罩整片大陸。

除了都市地區以外,中國的夜晚其實可說是相當黑暗,灑向山丘的月光都被濃密林木遮蓋,漆黑程度甚至是伸手完全不見五指。

野狗、鼬鼠與野貂這些野獸都在黑暗中屏息以待……並且留下「沙沙」的草葉摩擦聲給予獵物致命的一擊。

在這個看似平穩的夜晚中,每天都反覆進行著此種殺戮的風暴。

不過,今晚的生態平衡卻似乎有些改變。

野狗們在樹林里四處竄逃,原本應該是狩獵者的他們此時為了求得生存,只能忘我地在林木間拚命奔跑。

因為這裡有許多令他們難以捉摸的生物。

而且這些生物遠比他們還有強上許多。

那就是紳士所留下經過進化的怪物們。

從讀仙社毀壞的範圍逃走後,就失去能夠命令他們的主人回到自然中,而這也構成另一種全新的生態環境。

原先是野兔的生物用極端進化的爪子撕裂野狗的腹部,魚用吐出的內臟作為誘餌,將接近的鼬鼠一口吞進肚裡,鳥則是噴洒毒液將熊的眼睛噴瞎後,再用鳥喙將熊擊殺。

此種讓動物學家不禁跌破眼鏡的景象也在黑暗中蔓延開來。

「……」

有個男子在這時走進森林,那是個眼神宛如玻璃般冷冽的男子,而他就像是彷彿能看見「某種東西」般轉動著臉頰。

血腥味、低吼聲與敵意都朝著他蜂擁而至。

那都是野獸……不,應該說是狩獵野獸的怪物們,如果是膽小的人,甚至很有可能會當場失禁都不奇怪。

男子卻是毫無動靜地緊緊盯著黑暗中,別說是身體,就連臉部肌肉都沒有半點抽動,彷彿像是將「感情」完全切除般既無表情且保持沉默。

一條蛞蝓從枝頭緩緩地垂下身體,雖然說是蛞蝓,那卻是個身長足足有四公尺的巨大粘稠柔軟塊狀物。

那團物體蠕動著膠質身體緩緩靠近那名男子,經過的地方都殘留下液體的痕迹,將附著的草慢慢地侵蝕融解。

蛞蝓在男子面前抬起看似前半身的部分,看似嘴巴而張開的洞還長滿兼具牙齒功能的毛,即使不知道名稱或生態,還是能輕易想像下個瞬間蛞蝓準備將男子吞下肚的景象。

不過,張開嘴巴的不只是蛞蝓,男子也做出同樣的動作,從他那既小又稀疏的白皙牙齒縫隙間也傳出微微的聲響。

森林裡立刻出現異常的變化,原來是吹起了一陣風。

然而,這卻不是生物們所熟知的風,而是不規則地從四面八方吹來並伴隨著聲響的狂風。

雖然獵食者與獵物都無法理解其中所含有的概念,不過這就是人類所稱的「歌曲」。

而這個首度體驗的「歌曲」也同樣捎來死亡的訊息。

幾萬張紙乘著風被歌曲帶來此處,將黑暗中蠢動的所有生物毫無區隔地切成碎片。

血腥味變得越來越濃,悲鳴聲也變得越來越尖銳,不過只有一片漆黑的景象沒有任何改變。

蛞蝓被切割成原本常識中的大小,並且噴洒著體液散落在地面上。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將死亡帶來此處的男子——凱歌在心底如此喃喃說道。

他已經先回到讀仙社本部……不,應該說他已經目睹遺址的慘狀,現場確實只能用「慘狀」二字形容,因為那裡已經沒有剩下任何東西了。

不論是宿舍、訓練場、書庫還是田地……甚至是連蓮的房間都被炸得煙消雲散,只剩下瓦碟、焦炭以及倒塌的岩石堆而已。

被南西逃脫後,王炎就命令凱歌趕緊回到本部,因為讀仙社發生了一件相當緊急的事件。

之後他又試著朝本部傳回幾次通訊,不過都沒辦法取得聯繫,認為情況不太對勁而獨自回到讀仙社後,緊接著就是親眼目睹到本部的慘況。

是這些怪物干出的好事嗎?

怎麼想都不太可能,畢竟這些是靠自己的聲音就能擊倒的對手,憑王炎的實力絕對不可能輸給這些怪物。

那麼,是那個操紙師嗎?不過王炎說過綁架奶奶的就是那個操紙師,不管對方被抓到還是順利逃走,怎麼想都不太可能演變成這種慘劇。

應該是某個連自己都無法想像到的東西。

總之先聯絡其他分部吧,說不定分部有收到某些情報。

不過,目前這個時間點能夠確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又再度失去了故鄉。

雖然說起來相當諷刺,不過每當自己經歷過越多悲劇,力量就會隨著不斷提升,唯一保存連蓮回憶的讀仙社也被化為焦土,即使不知道兇手是誰,但凱歌絕對不會原諒做出這種事的犯人。

我絕對要找出那個傢伙,讓對方好好接受「歌曲」的洗禮。

於是,凱歌轉過身將森林拋在腦後。

微微灑落的月光也將他拖拽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目前讀子並無法得知正確的時間,不過她記得應該是在下午與昌南等人分道揚鑣的。

她從夕陽下山後就開始燃燒昌南交給她的頭髮,至於為何會耗費那麼多時間,只是單純因為生火費了很多工夫而已。

讀子「呼……」地嘆著氣察看手掌磨出的繭。

「昌南小姐和王炎先生都真是的……至少留個火柴或打火機給我嘛……」

或許他們以為讀子凡事都能自己處理,因此才沒有考量到這方面的事情,而這也讓讀子覺得他們實在有點自私。

雖然讀子在MI6時曾經學過野外求生的訓練,不過頂多是最基本程度的訓練而已。

她只好勉強從記憶縫隙間挖出受訓時的記憶,當她好不容易攢著樹枝生起火時,手已經是磨得接近麻痹的狀態了。

「要是能抓到魚的話,就能當成晚餐吃了……」

她咬著手指緊盯著河面,她很清楚自己是多麼地缺乏此種狩獵的能力。

不過,最令人驚訝的還是昌南的頭髮。

照理說放進火堆里已經燒了四到五個小時,卻絲毫沒有燒盡的跡象,仍然在熊熊火焰中宛如金針般閃閃發亮。

其實讀子分不出來味道有何差異,反而是樹枝燃燒的味道遠比頭髮還要強烈,因此根本沒辦法聞出兩者間的差別。

「……反正紳士先生應該聞得出來吧……」

於是,讀子也決定不讓自己太過煩惱這件事。

畢竟不管好壞,他們兩個之間都擁有身為特異人士的情感。

而這或許就像從前自己與道尼的感情……

「……」

讀子突然握起拳頭「叩」地朝頭敲了一拳。

在山裡獨自看著火堆時,就會讓她常常想起有關道尼的事,不論是兩人首次邂逅、說過的話、回憶、還有第一次的……

一想到這裡,讀子就把手抵在頭額並面露紅潤。

不行,現在應該還有更緊要的事必須思考,那就是說服紳士與昌南和解。

讀子認為這並非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幾天出乎意料的發展,讓她能夠陪在身邊了解昌南的個性,雖然她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不過想法卻與讀子沒有太大差別。

既然是這樣的話,照理說她的心底也會有後悔、緬懷過去與想要和解的心情,至少昌南本人也有發現這件事。

死亡會永遠將人類拆散,來世與死後的世界並不能當成考量的因素,在自己生活的這個世界裡,死亡就代表永遠的「別離」,而且之後無論後悔幾千次都沒辦法再挽救,所以和解才是現在最重要的當務之急。

「唉~~~~可是呢~~~~~~~」

其實讀子曾經與紳士見過幾次面。

不過每次都只是打招呼,或是稍微露個臉問話家常(?)幾句而已,還沒有深入了解到能夠理解他的個性,而且紳士是否會聽她的意見都是個問題,畢竟讀子在他眼中只是個組織里的小角色而已。

「……」

讀子發現自己好像越想越難過,於是把手抵在眼鏡上,然後就維持著這個姿勢閉起眼睛。

……其實這副眼鏡曾經教導她很多事。

對別人來說,這或許只是一副普通的眼鏡,不過這對讀子卻是幾乎等同於書籍的心靈支柱。

就是因為有這副眼鏡,無論自己處在任何狀況都不會絕望或放棄,只要有這副眼鏡陪在身邊,自己就永遠不再是孤軍奮戰,而是兩個人一起奮鬥。

「……道尼……」

如果自己和道尼沒辦法互相理解就面臨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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