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2 第三章

就像從水底浮上來的泡泡「啪」一聲破掉般睜開了眼睛。

看來應該還是晚上。耳朵里只聽見細微的蟲鳴聲。準備睡覺時還能聽見的魯特琴演奏已經停止,士兵們的聲音、腳步聲以及鐵匠的鎚子聲也中斷了。

原本想再繼續睡覺而再次閉上眼睛,但幾秒鐘內睡意的餘韻就消失了。放棄睡回籠覺的我悄悄撐起上半身。

帳篷的另一側,裹著毛毯的細劍使以極其標準的姿勢沉睡著。但是,原本躺在我和她之間的基滋梅爾卻不見了。

昨天晚上,在暫時的搭檔之後入浴的我,浸到熱水裡從一數到一百後就立刻出來了。幸好我和亞絲娜的耳朵都沒有變尖,所以就直接衝進隔壁的食堂帳篷。裡面的精靈士兵們出乎意料之外地親切,我和亞絲娜就混在他們之中,吃了稍微烤過的麵包、烤雞、蔬菜湯與水果等等菜色的晚餐,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到基滋梅爾的帳篷。

結果帳篷主人已經先一步躺在暖爐旁邊,裹著毛毯發出安穩的鼻息。一看見她的模樣,暫時遺忘的睡意就再次襲來,我和亞絲娜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後就默默走到地板的兩側,各自緩緩躺到毛皮上。攤開疊在附近的毛毯,把它拉到脖子底端的位置後,我的記憶就完全中斷了。

我靜靜地叫出視窗,確認時間是凌晨兩點。算起來已經整整熟睡了七個小時。所以才會有如此輕鬆的感覺嗎?我一違這麼想一邊把視窗關上,然後在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鑽出被窩。

穿過入口的帷幕來到帳篷外面,發現火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熄滅,野營地完全沉沒在藍白色月光底下。我環視了一下四周,知道除了在周圍的山壁邊巡邏的兩名步哨外就沒有會動的東西了。

這樣的話,基滋梅爾小姐究竟到哪裡去了呢?這時我不禁產生「不會是自己跑去進行接下來的任務了吧」的想法,不過馬上又搖了搖頭否定自己。NPC不可能有如此自由的行動,而且基滋梅爾並排在視界左上方我和亞絲娜旁邊的HP條目前也還是全滿的狀態。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往這座黑暗精靈野營地里目前仍未踏進的區域——也就是最深處的司令部帳篷的更內側走去。

艾恩葛朗特的月光能夠照進上空開闊的區域,所以這些地方都還算明亮,就算沒有照明也能自由走動。當然如果不是在外圍部分就看不見月亮,光線在上層底部反射後雖然會照射下來,不過也會讓整個空間像是自己發出藍光一樣,釀造出一種幻想世界的效果。

穿過大帳篷東邊,後面的空間進入視界的瞬間,我就停下了腳步。

那裡是一小片只有一棵小樹立在上面的草地。我記得封測時期的這個地方是除了這些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存在的無用空間。

但是現在伸長的枝楹底下多了三個新的物體。是由木材所削出來的,有著簡樸、美麗外形的——墓碑。

而我下意識中尋找的人就悄悄地坐在左端的墳墓前。這時當然不至於只穿一件內衣,不過、還是沒有任何金屬防具,只穿著女性束腰外衣與緊身褲。她微微低頭,凝視著墓碑的底部。藍紫色的頭髮吸收月光後,看起來就像是發出淡紫色的光芒。

我猶豫了幾秒鐘,然後緩緩走了過去,在距離她兩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可能是注意到腳步聲了吧,黑暗精靈騎士抬起頭來看向這邊,像是呢喃般說道:

「……是桐人嗎?不好好休息的話,明天會很辛苦喔。」

「已經睡得比平常好了,謝謝你把帳篷借給我們休息。」

「這沒什麼,我一個人住本來就有點太大了。」

這麼回應完後,基滋梅爾再次把臉轉向墓碑。

我又靠近了兩步,然後眺望著墓碑。依然相當新的白木表面刻著小小的文字。凝睛一看後,發現寫著「Tilnel」。

「蒂爾妮爾……小姐?」

念完後,我才發現這個名字的讀音與基滋梅爾十分相似。騎士隔了一陣子才簡短地回答:

「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在上個月降到這層來時的首場戰役里喪生了。」

正如「降到這一層」這句話所顯示,他們黑暗精靈——還有敵對的森林精靈應該都知道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由無數的階層構造所形成。而且還不只是這樣,他們能藉由獨自的魔法,不對,應該說獨自的咒語往來於各層之間,不必使用迷宮區的往返階梯與主街區的轉移門。不過移動範圍似乎就只有從這個第三層到建有城堡的第九層而已。

封測時期完成過這個活動任務的我,對於精靈們大概有這種程度的了解。但是當時我腦袋裡想的全是快一點到上一層去,根本沒考慮過森林精靈與黑暗精靈的戰爭與遊戲世界本身的設定有關。

我再次產生詢問基滋梅爾關於艾恩葛朗特誕生緣由的強烈衝動,但還是把它跟冰冷的夜間空氣一起吞了回去。在亞絲娜不在的時候詢問這麼重要的消息,她一定會怪我偷跑,而且這也不是現在應該提出的話題。

於是我換成詢問基滋梅爾一個月前過世的妹妹。

「蒂爾妮爾小姐……也是騎士嗎?」

「不是……妹妹她是藥師。工作是治療在戰場上受傷的患者,從來沒有拿過比小刀還要大的武器。但是妹妹隸屬的後方部隊,受到森林精靈的獵鷹師們奇襲……」

「…………」

一聽見她這麼說,我反射性屏住呼吸。森林精靈的獵鷹師是第三層里除了魔王與活動Mob之外最為棘手的敵人。雖然黑暗精靈這邊也有能夠與其對抗的馴狼師,不過以棘手的程度來說,還是能從地面與空中同時攻擊的獵鷹師佔上風。

不知如何解釋我的沉默,只見基滋梅爾緊繃的側臉稍微放鬆並說道:

「別一直站在那裡,坐下來吧。不過沒有椅子或墊布就是了。」

「嗯……嗯嗯。」

我點了點頭,在她旁邊坐下。暫時的墳墓上長了許多柔軟的草,它們輕輕地承受我的體重。

騎士拿起放在旁邊的皮革袋子,拔開栓子後喝了一大口。然後直接把袋子遞給我。這時對方是NPC的意識已經消失了八成,我很自然地道謝並接過袋子。

在嘴邊稍微傾斜皮革袋子後,有些濃稠的液體就流進嘴裡。一開始有點酸酸甜甜的味道,喝下去後就有強烈酒精焚燒喉嚨的爽快後勁。

把皮革袋子還回去後,基滋梅爾就伸出右手,把裡面剩下來的酒全部倒在蒂爾妮爾的墓碑上。

「這是妹妹最喜歡的,月淚草的紅酒。這是我為了給她驚喜,偷偷從城裡帶來的……但她連一口都沒喝到……」

空的皮革袋子從她右手上滑落,在草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騎士緩緩把手收回去,雙膝一起立起來,然後用手臂緊緊抱住。

「……昨天志願參加奪回鑰匙的任務時,我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不對,應該說我甚至希望能夠失去生命。事實上,我最多也只能和那個森林精靈同歸於盡,不然就是會敗在他手上。但是……在我陷入絕境時,命運帶領你們來到我身邊。雖然說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任何神存在了……」

低聲說完後,基滋梅爾瞄了我一眼。注意到她縞瑪瑙色的眼睛蒙著一層淡淡的淚水後,我終於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了。因為基滋梅爾與妹妹蒂爾妮爾真的是這個世界的居民,她們都為了種族而賭上了唯一的生命,但我說起來只是暫時的來訪者…………

不對。到了現在也不是這樣了。我和亞絲娜被囚禁在無法登出的死亡遊戲里,也跟基滋梅爾一樣只有一條命而已。但我在插手她和森林精靈的戰鬥時,竟然愚蠢地不把它當一回事。我告訴自己雖然打不過森林精靈,但是HP減半後黑暗精靈就會犧牲自己來救我們,所以沒有關係。

我不應該在那種心態下拔劍。不論知不知道接下來的發展,為了保護我、亞絲娜以及基滋梅爾的性命,我都應該要全力作戰。

內心暗暗感到懊悔的我開口表示:

「……這不是什麼神的引導。我和亞絲娜是因為自己的意志而到那個地方。所以,我們會陪你到最後。一直到基滋梅爾能回家的時候。」

結果騎士輕輕微笑了一下,接著點頭表示:

「這樣的話,在直到分道揚鑣之前,我也會一直守護你們。」

二O二二年十二月十五日,周四。

我,等級14的單手劍使桐人與暫時的小隊成員等級12的細劍使亞絲娜,以及活動Mob等級15的黑暗精靈騎士基滋梅爾,為了開始新的冒險之旅而離開野營地。

嚴格來說,天根本還沒亮。時間是凌晨三點,森林裡的樹木都還靜靜沉睡在藍白色月光底下。至於為什麼會在這種時間出發嘛,是因為當深夜外出的我和基滋梅爾回到帳篷時,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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