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說說養父的故事吧。
我的養父,是位紳士。
他總是裝模作樣地開著無聊的玩笑,使大家冷場,或者是說出些糊塗話來讓談話對象生氣——不過,我還是用紳士這個詞來形容養父。
養父總是裝硬漢,但又不擅長打架。所以他只好常常用一些卑鄙手段,雖然他本人稱之為兵法。
僅從這些來看,也許完全不能被為紳士。
不過,這些事情其實無關緊要。
我尊稱養父為紳士的事實,只有一點。
養父,總能夠——想出解決危險的辦法。
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哪怕是再絕境的時候——
只要不是讓死者復活這種不可能的事情,他大都能想出解決之道。
恩,雖然我無法用語言來準確形容他——但我尊敬他。
我,一直尊敬他。
雖然我擁有力量——但卻怎麼也做不到像他那樣。
力量什麼的其實無所謂。
我只是想去做點什麼,在各種時候。
在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回歸平靜的家中,雷利克與希爾達靜靜簇擁在一起。
「那個,剛才真對不起」
「什麼事?」
「稍微,吸了點你的血」
「沒關係的喲……」
沉默了一會兒,雷利克為難般小聲說道,
「那個,剛才真對不起」
「什麼事?」
「剛才你對那傢伙大喊的時候——我懷疑過,你說的話是否讓我振作起來。沒能相信你,對不起」
「那種事明明不用說出來的……」
接著,沉默。
「那個!對,對不起!」
「什、什麼事?」
「你父親和母親的事,我完全忘了!」
她似乎也完全從記憶遺失了那一部分內容,慌慌張張地從走廊的角落中站了起來。
「父親!母親!」
看著快要哭出來的青梅竹馬,雷利克痛感自己的無力。
「總、總之,去城堡里看看吧。那些傢伙是吸血鬼——養父的話,一定會有辦法的!」
結果還是要依靠養父的自己真沒用——
「嗯,好的……也對,子爵大人一定會有辦法……」
連希爾達也更信任養父這件事,讓雷利克出奇的傷心。
*
布里爾斯泰因城 客廳
在快到半夜的這個時刻,子爵用格外誇張的字體寫出血文字。
【啊呀啊呀,被過大的力量奔流給吞沒,竟然忘記了自己的使命……】
「……別說得那麼誇張好不好」
雷利克無聊地低著頭,尷尬地喝乾了紅茶。
全身慵懶至極。從希爾達那裡吸的血只是很少一點點,再加上又用了那麼巨大的力量,會這副模樣可以說也是理所當然的。
【愚蠢!雖然這次幸好我偶然救了希爾達小姐的雙親,但如果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你打算怎麼做!】
「……對不起」
希爾達的雙親,最後被發現藏在城堡中。
那個『魔術師』的吸血鬼同伴,似乎在希爾達和邁克爾離開家後,就『支配』了兩人的雙親。
希爾達聽到雙親想消滅子爵這件事後,受到了衝擊,現在一句話也不說。
「不過,我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恩,最關鍵的博德找不到,所以無法把握事情的概況】
「那個……算了,沒什麼」
【聽說吞吞吐吐的男人會招人討厭喲?注意點比較好】
被這麼說了後,不再猶豫,雷利克決定向養父確實一件事。他先張望了一下,發現菲瑞特不在後,才問道,
「養父——知道我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嗎 ?」
【當然是!】
看到這個過於充滿自信的回答,雷利克不知該怎麼反應是好,心裡一片混亂。
【恩,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首先,我沒有說過這件事是因為你沒問過我。這不是什麼你不主動提出我也會談起的內容。第二,你想問的是自己的心靈是不是真的吧,就算是種馬也具備以自我意志行動的自由。然後第三點,你想問的是因為追求強大而誕生的自己是否能有普通人生的價值吧。難道你覺得布爾得利亞就沒有活著的價值嗎?】(C註:布爾得利亞,雜種犬的一種。原產於英國)
所有的提問都被搶先回答了。
「已經夠了」
雷利克筋疲力盡般橫躺下來擺了擺手。相隔一年的再會。本來有更多想說的話,現在卻一句也不想和家人說了。而想與希爾達說說話的心情同時填滿胸口。
【真的夠了嗎?剛才我的回答中有一大堆漏洞,我還挺期待能相互指出推敲結論呢——】
決定無視這種即便花上一晚上也不會結束的討論,雷利克準備再次開始談起這次的事件。
看到菲瑞特與邁克爾正好返回房中。希爾達正在旁邊的房間中與雙親待在一起。那邊的對話是不是也該開始了?雷利克這麼心想。
「那麼,博德先生做了什麼?」
關於博德,雷利克也聽說過這個名字。畢竟是這個城市的市長。不知道的人反而是少數吧。聽說他明明已經30出頭了卻看上去格外年輕——但直到今天才知道他是吸血鬼與人類的混血兒。
【是啊,還知道那傢伙的『目標』。把已經封印住的我給釋放,到底有什麼好處?——要說把我釋放有好好處的話——從那傢伙的性格來說,只有能拿來顯擺這點而已】
「那是什麼?」
【博德·斯特爾弗不管怎麼看都是個小人物。只要是能讓自己有優越感,無論什麼惡行都不在乎。他就像是那種會一邊踩著手下敗將的臉,一邊愉快地聽手下敗將說出怨恨的傢伙。雖然我和他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最初遇見他的時候,他正得意地從小巷裡從快死掉的吸毒者手中搶錢呢】
「哇啊,好爛」
就在雷利克心想這種傢伙怎麼會當上市長的時候——
——槍聲,唐突地在城內響起。
「!?是舞廳的方向!」
子爵異常迅速地在地板上滑過,在舞廳的樓梯上出現。
那是室內中央有樓梯,二層式的舞廳。本來在天花板中央有一盞巨大的吊燈。不過剛才被小丑娘操縱的那些驅魔隊員們用手制手榴彈給炸成了碎片。只有殘骸留在中央,牆壁上也保留著爆炸的痕迹。
雖然照明燈不止一個,舞廳並沒有陷入黑暗之中。但在這裡留下的殺戮氣氛卻帶來精神上的壓迫感。
在舞廳的角落中,希爾達的雙親尖叫著蹲坐在地上,他們視線的前方,正發生著如同警匪片般的事態。
房間中央,在吊燈的殘骸前,一個帶著墨鏡的男子,滴溜溜地轉著一把帶著硝煙的手槍。
「來啦來吧!伯爵,第二部開始了」
粗棉布褲子,黑色皮上衣。與白天時的臉完全不同,這個小城市的市長——博德·斯特爾弗,賣弄似的轉著手槍。
到來客廳的只有子爵一家三口和邁克爾,誰都沒有去注意他玩槍的姿勢。
所有人關注的都是那位被槍指著的少女——希爾達,在確實這點後,博德靜悄悄地宣布表演開幕。
他用與綁架人質的強盜犯相去不遠的聲調,以一種彷彿是參加選舉的男政治家站在講台上對孩子們開始演講的爽朗笑容說道,
「就跟我曾經說過的一樣——老子,爬上來啦」
【……我以為你是個小人物,沒想到連腦漿也會縮得這麼小】
血塊立即從樓梯上滑下,在舞廳中央寫出一行怔怔的文字。
【你的行動完全看不到有何意圖。另外,我是子爵】
「是嗎?這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吧,你還不明白嗎我的意圖嗎?伯爵。用槍,劫持人質,用如此簡明易懂的形式,還有什麼不懂?」
再次轉起了手槍,他在舞廳中尋找起能夠坐一會兒的地方。不久目光停留在前方不遠的樓梯上,用輕鬆的步伐走向那邊。手槍簡單就從人質的頭部離開,就像是陪著舞伴似的,拉著希爾達。
希爾達當然反抗了——但被超越常人的握力給控制的手似乎無法掙脫,就像是一把關在手腕關節上的鎖,被闖入者拖著走。
博德靜靜地在樓梯上坐下來,拉著希爾達的手腕,與另一側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