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兔滿腦子混亂差點昏倒,好在總算還記得先深呼吸一口氣,讓情緒平復下來。其實他真的很想立刻奪門而出,但這麼做顯然太不負責任了。無論那女孩是基於什麼理由才倒在這裡,都有必要稍作觀察才行。
咕嚕,一兔咽了口唾液。明明什麼壞事也沒做,卻有種成了罪犯的感覺。
「…………」
再一次,目光移向了腳邊的少女。
少女正沉沉睡著,而且身上只穿著內衣褲。話雖如此,但她也不是一開始就只穿著內衣褲,因為她身上還留有原本穿著的衣物被撕毀的痕迹。是家暴嗎——?想像著她曾遭遇過怎麼樣的暴行,一兔的臉色也愈發鐵青。
但,少女的睡臉卻怎麼也無法讓人聯想到犯罪那方面去。她正發出規律平穩的鼻息,看來她並沒有受傷、也不是個病人,這一點總算讓一兔稍微放心了些。少女看起來應該比一兔小,差不多是上國中的年紀吧。在完全成熟之前,眼前的少女有著介於小孩與大人之間的纖細身軀。這真的很糟糕啊,一兔一邊這麼想,卻也制止不了跳得愈來愈激烈的心跳鼓動。
接著觀察少女的臉孔。一頭長髮稍嫌凌亂;她的睫毛很長,肌膚是淡淡的褐色。膚色雖然黝黑,但她的嘴唇卻是健康的粉紅色。不知為何,少女手上還抱著李安的功夫巨作『卧虎藏龍』的盒裝DVD。那不是少女的東西,而是電影社購買的DVD。
這個時候,走廊那頭傳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令一兔不由得焦躁起來。喀啦喀啦,社辦的大門被推開了,剛到校不久的長谷川志甫大剌剌地走進電影社社辦里。
「早~安~的唷~~我一早就跑來社辦露臉啰,可惡的畜牲——」
完了,一兔腦海中只來得及竄過這個想法,其實他根本還來不及反應。
「……咦?」
一見到只穿著內衣褲的少女,志甫的表情瞬間僵直。
「一、一兔……」
「不是啦,這個是……」
「這個女生……是一兔的……私生女嗎?」
「妳是白痴啊!」
志甫的回答總是超乎一兔的想像。
「我才十六歲,這個女生怎麼看都有十一、二歲吧。」
「不然的話,難道是……誘拐?」
「不要說那種讓人誤會的話啦,真是的。什麼叫『不然的話』啊,真受不了妳耶!」
「不是嗎?」
「如果是誘拐的話,一般都會帶回自己家裡啦。她一開始就在這裡了,是我發現她的!」
就在一兔和志甫你一言我一句吵個沒完時——
那個神秘少女總算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
她緩緩坐起上半身,雙眼不停眨呀眨的。
少女的眼睛非常特別。
一兔不太會形容,但就是一雙會『滴溜溜地轉』的眼睛。她的眼瞳顏色很淡,讓人難以察覺她到底在想什麼。給人一種正在「電波接收中」的感覺。
「…………」
好一會兒,少女只是默然地望著空無一物的虛空。
接著,她慢慢拿起原本抱在懷裡的DVD放進嘴裡啃咬。就像小動物啃食樹上的果實般,發出「喀哩喀哩」的聲音。
「別吃,那個不是食物啦!」
一兔連忙出聲制止——
「不是……食物……」
少女用有些恍惚的口吻喃喃地重複了一次。
「對,不能吃。妳懂嗎?」
「不、懂……」
「居然跟我說不懂!」
一兔覺得自己好像在跟外國人說話一樣。
「可能懂吧。」
神秘少女突然又改口。
「到底懂還是不懂啊!」
「這裡是哪裡?我是什麼人?」
最後,少女只說了這句話。
一兔和志甫對看了一眼,兩人都因錯愕而瞠大了眼睛。都已經堂堂邁入二十一世紀了,沒想到居然還會聽見這種經典的老掉牙台詞——
2
「她喪失記憶了啦——!」
志甫興奮得大叫。
「怎、怎麼辦啊,一兔!」
「這種事別問我啦!」
「怎麼了,一大早就這麼熱鬧啊?」
「早安。」
真是太不湊巧了,居然連尾褄和勇樹都出現了。
——天啊,我為什麼偏偏就挑這種麻煩的日子那麼早到學校來啊。
「啊!」
「她是……?」
一看到少女,尾褄和勇樹也不禁瞠大了雙眼。
「哈哈……」
一免除了傻傻陪笑之外,實在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是志甫和一兔的小孩嗎?」
「說什麼鬼話啊!」
就算被誤解,也該有個限度吧。
「討厭~~啦!」
志甫突然發出蠢到讓人發噱的聲音。
「只過了一個晚上,怎麼可能生出這麼大的孩子嘛……這跟母雞生蛋又不一樣。」
「我知道啦……只是忍不住就……」
尾褄只能用苦笑帶過自己不經大腦的發言。
「那……這個女生到底是誰啊?」
「這個嘛……」
一兔轉身詢問少女。
「妳叫什麼名字?」
「……想不……起來。」
「那妳從哪裡來的?」
「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裡了。」
少女的聲音語氣就像做夢般恍惚不真實。
「我可以吃嗎?」
少女又拿起DVD準備一口咬下去。
「不行!」
一兔制止了少女。這種東西哪能吃,一定會吃壞肚子的!
「好像多了一個志甫呢。」
尾褄說出感想。
「我才不是這麼奇怪的女生呢。」
志甫嘟著嘴為自己辯解。
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一兔在心中暗想,但並沒有說出來。
總而言之,先讓少女套上志甫的體育外套後,一兔這才緩緩道出自己發現這名少女的經過。
「原來如此……喪失記憶啊……是『情節性失憶症』嗎,不曉是心因性還是外傷造成的……」尾褄蹙起眉頭思索著。「是不是該把她交給警察處理啊?」
「……咦!」
就在勇樹說出「警察」這兩個字時,少女的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就像被狐狸追著跑的小兔子般膽怯不已。
「不要……警察……」
「為什麼?」
「不知道……覺得……警察很恐怖……」
雖然說不清理由,但少女那膽怯的表情並無一絲虛假。少女站起身,緩緩走到社辦一角蹲了下來。一兔發現她在走動時,幾乎是拖著腳移動的。
「別擔心,妳用不著這麼害怕。」
勇樹溫柔地輕輕拍撫少女的背部,試著讓她平靜下來。
「……怎麼辦?」
一兔困惑極了,只好轉身尋求尾褄的答案。
話一出口,
「這件事——」
尾褄忽然扯住一兔的手腕。
「怎麼了嗎?」
「志甫,妳先看著那個女生。」
「了——解——!」
得到尾褄的指示後,志甫立刻走到神秘少女面前抱膝而坐。
她真的乖乖聽從了「看著那個女生」的指示,兩隻眼睛眨也不眨,就這麼直勾勾地望著那個女孩。真是個笨蛋。
把她們兩人留在社辦後,一兔就被尾褄帶到走廊上。
勇樹也跟著走出來,反手關上了社辦的大門。
「你覺得怎麼樣?」
尾褄問道。
「如果跟犯罪扯上邊的話,是挺不妙的。」一兔回答。「她看起來應該是日本人……不過也很可能是偷渡的外國人,而且那個女生說不定只是單純的離家出走……雖然有點可憐,還是交給警察處理比較好吧?」
「不能把她交給警察。」
尾褄想也不想便斷言道。
「理由呢?要是一個不注意,很可能會釀成大問題啊!」
「那個女孩身上有衣服破裂的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