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外神雅人也如同往常般化緣乞食,這是班上同學施捨中餐飯菜的慣例。雅人將乞—食專用缽在桌上,合掌念禱道:
「由於各位的慈悲心,外神雅人今天也得以苟延殘喘。感謝各位施主,非常感謝您,請施捨些許的食物給外神雅人吧!拜託了!」
雅人如募款般呼籲大家,又有點像是競選拉票。
他低下頭,深深一鞠躬。
很快地,立刻有人站出來說:
「喔喔,年輕人,今天也活得很有朝氣啊,由我先獻上這個吧。」
擁有和尚之稱的山口亮亞夾了一片鮭魚給雅人。
「啊,和尚,抱歉,昨天忽然離開你家。」
雅人愧疚地說。
「噯,我了解你這個人,你一定有什麼苦衷吧。沒什麼好在意的,歡迎你隨時過來玩。」
和尚豪爽地笑著,然後離去。接下來是——
「兄弟~昨天無法讓你住在我家,不好意思啊。這個給你,雖然算不上什麼補償就是了。」
另一個班上好友,桐島藤治,將豪華的辣味香腸放進雅人的缽里。
「感謝您,非常感謝您,施主。」
雅人合掌道謝。其他男生也陸續湊過來,將便當里的食物分給雅人。轉眼間,乞食專用缽里便盛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華菜肴。奇妙的是,這些男生當中,閉著單邊眼睛、豎起大拇指對雅人表示親切的人還不在少數。
面對這些反應,雅人只能假笑。
就在這時候……
「……」
雅人忽然感應到了一股冰冷的波動。猛然抬頭,才發現在捐獻完食物的男同學之後,女同學們竟然也在後面形成了一串長長的人龍,站在雅人的桌前。
「哈、哈哈。」
雅人冷汗直流。
「我們……也可以吧?」
站在最前頭的女同學問道。她是佐野夏美,算是班上女同學的頭目。
佐野夏美冷冷地睥睨著雅人。
「可、可以……」
雅人拿著缽,往前一推。
「……」
她無言地將魚骨頭扔進缽里。
「手、手下留情啊。」
下一位女同學給的是海膽,但是只有殼,沒有肉。
「這、這能吃嗎?」
再下一位是乾燥劑。
「這根本不能吃啊!」
然後是金魚形狀的小醬油瓶、未開封的茶包、安產護身符、寫著搞笑短劇的紙片……一個接著一個被丟進雅人的缽里。
缽里一整個裝滿了小雜物的狀態。
「都是些不能吃的東西……」
雅人嗚嗚噎噎地哭了起來。自從打破女性更衣室的牆壁之後,雅人便一直被女同學視為眼中釘,而男同學則是將他當英雄般看待。但說真的,他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嗚嗚,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雖然缽里陸續被放進一些莫名其妙的雜物,反正只要把這些東西拿掉,便能吃到男同學給的食物了。就這一點而言,這也許是女同學的一種溫柔,也算是一種小小的抗議和懲罰吧。
就在此時……
雅人突然睜大了眼睛。他看見二之宮良子也站在人龍里大約中間的位置,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她總是刻意避開視線,可是現在卻……?
「嗯?咦?」
雅人頓時驚慌失措起來。咦?我做了什麼嗎?
昨夜她還很親切地與自己攀談,甚至相信那件事情只是一場誤會……
胡思亂想之際,人龍已經越來越短了。
雅人不禁抱住頭,準備接受制裁。
二之宮良子靠近雅人的桌前,小聲地說:
「給你。」
她放了一塊煎蛋在缽里,羞怯地說:
「昨天,帕司提兒的那件事……對不起。」
二之宮良子羞得臉一陣紅通通,迅速轉身離去。之後,其他女同學陸續在缽里放進了乾電池和全新的橡皮擦等小東西,換個角度來看,全是些實用的民生用品,但是雅人看都不看一眼。
他只是獃獃地目送著二之宮良子離去……
「好甜啊,真好吃~」
雅人先把女同學丟進缽里的雜物移走,放在乾淨的布上,開始細細品嘗男同學賞賜的食物。在味覺與胃都得到極大的滿足之後,一口咬下二之宮良子給的煎蛋,鬆軟的口感、甘甜的味道、濃醇的風味,瞬間充斥在整個嘴裡。
雅人一陣飄飄然,讚歎道:
「啊、啊啊,煎蛋啊,讓我為你作一首俳句吧:『絕世好煎蛋,啊啊美妙的煎蛋,真是好煎蛋。』」
在一旁的吉兒浮在空中,好奇地問:
「噯,雅人,這煎蛋真的這麼美味嗎?」
雅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蠕動著面頰,細嚼慢咽地享受傳到舌尖的美味,然後露出了幸福洋溢的笑容。
「呼,這個煎蛋,是用二之宮同學的溫柔和愛做出來的啊!」
「……」
吉兒一臉狐疑,似乎覺得雅人快精神失常了。但雅人仍然陶醉於他的煎蛋喃喃說道:
「呀~二之宮同學太棒了!棒到不行!」
直到最後一小塊殘渣,雅人仍是一貫細細品嘗的態度,為煎蛋的美味所傾倒,五體投地的模樣簡直視二之宮良子為女神。幸好,屋頂上除了吉兒以外,沒有任何人,否則雅人這般奇妙的舉止必定會嚇跑別人。
但這也表示出雅人有多麼喜悅。
其他女同學丟進缽里的是奇奇怪怪的小東西,唯有二之宮良子給了他美味的煎蛋。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他的話、原諒他,這份體貼,讓雅人感到格外窩心。
就在這個時候……
「……雅人,你幸福嗎?」
吉兒的衣袖掩著嘴,以一貫的姿勢偏頭問道。雅人聞此便豎起了大拇指,伸出舌頭,以興奮過頭的語氣回答:
「哦~Yeah!幸福到不行!」
然後……
「……」
「啊哩?」
「……」
「嗯嗯?喂喂?」
仔細一瞧,吉兒僵住了。
「你、你怎麼了?吉兒?」
雅人搖晃吉兒的肩膀,但沒有反應。
「噯,吉兒?」
她的雙腳浮在地面上,身體似乎失去了重量,隨時都要被風吹走了。雅人急忙抓住她的腰際。
「吉兒,振作點!到底是怎麼了?」
吉兒似乎變成了一張輕飄飄的薄紙片,全身軟弱無力,頭部也跟著前後搖晃。過了一會兒,她轉頭過來,以壯士斷腕的表情說出這麼一句話:
「我,也要做煎蛋。」
「啊?」
「我說,我也要煎蛋。」
雅人的心裡浮現了問號。他忽然開始想像吉兒不打破蛋殼,拿整顆蛋直接下鍋快炒的模樣。
「為、為什麼?幹嘛做這種事?」
「……因為你看起來很幸福。」
「?」
「身為你的福神,居然完全沒發現這件事……我徹底敗給二之宮了。」
「什、什麼?」
「我要讓你得到幸福!」
吉兒突然大叫。
「所以我也要做煎蛋!我都不曉得,原來你這麼喜歡煎蛋!為何不告訴我?為什麼?看你這模樣,就跟我喜歡肉包的程度是一樣的嘛!」
「呃,不是的,我並不是特別喜歡煎蛋……」
「大事不妙!這可不成!這樣下去,福神的位子會被二之宮良子搶走!」
「咦!?」
「不行!該怎麼辦才好?二之宮良子是吧?不然我來當二之宮良子好了!行嗎?我覺得不行耶!不是我要說,這片飛機場可不是蓋的!唉唷,我在說什麼啊!雅人,沒胸部有錯嗎!」
「吉兒。」
雅人輕輕敲了敲吉兒的頭,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放心,二之宮不會成為我的福神,你也沒有必要成為二之宮……看來你也跟我一樣,容易精神錯亂呢。」
他一邊笑著說,一邊輕輕地抱起吉兒的身體,讓兩人視線交會,就像用雙手將小貓抱在懷裡一樣。
雅人以告誡的口吻說:
「我不是因為喜歡煎蛋才這麼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