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風雲突變.1

1《槐樹庄》的悲劇

有些時候,革命成功的迅速到來,會給我們帶來一種麻痹的思想,以為革命道路的曲折是暫時的,而成功是必然的,會如雲開日出或天曉就有光亮樣必然而簡便。這是一種錯誤的思想,會給我們、給我們千辛萬苦打下的革命根據地和群眾基礎帶來無可彌補的損失及血的教訓。我們必須記住,革命的成功之所以有時會提前到來,那是我們正確的執行上級的方針、路線、政策的結果,是我們深入群眾、發動群眾、依靠群眾的結果。倘若因為成功而忘記了這一點,就等於忘記了敵人的存在,就等於把成功變成了自己的掘墓人。記住:這是需要千千萬萬記住的。否則,失敗、失敗,比成功更大的失敗也同樣會以最簡便、最突然、最快捷的方式提前到來。可惜的是,我忘記了這一點。我們忘記了這一點。突如其來的意外成功,速度過快,倍數過大,我們便完全被勝利沖昏頭腦了。我們忘記了在勝利面前保持冷靜,在鮮花與榮譽面前需要戒驕戒躁,防止自滿的行動準則,終於導致了失敗緊隨成功的疾速而至。我們沒有料到,成功比我們預期的倍數大出數倍,而失敗,卻又比我們預期的更大,更慘重了上千倍。

喜劇使我們哈哈大笑,而大笑所導致的悲劇使我們欲哭無淚,痛不欲生。成功的喜劇為葬送我和紅梅年輕的生命打下了悲劇的舞台,與此同時,也為我們譜寫了一麴生命的讚歌。說了沒有人有膽量相信,就在我們把王振海將土地分到各家各戶的證言材料(人證)和哪些地界下埋的木條(物證)親自送往縣上的同時,為了引起上級的高度重視,我又給地委寫了一封揭發信,稱這是一起顛覆社會主義集體的陰謀活動(我沒料到我有如此的英明,如同偉大的預言家一模一樣)。這時候意外的事情如我所言,驚天動地的發生了。那一個月里,我們本來是等著縣裡通知我們去進一步揭發王鎮長的資本主義思想的,可一個月不到,接到的通知竟然是:王振海和原大廟公社書記、現任縣委副書記的趙青在同一夜晚被抓將起來了,他們都將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這又一次證明了階級鬥爭的殘酷性與不可調和性)。因為趙青果然和王振海一樣,在一個山區大隊把土地下放了(天呀,他不幸被我言中。我不知道我是人還是一個神,只聽說他把那個大隊的畝產從220斤提高到了450斤,因此被提拔成了縣委副書記,沒想到他和王振海一樣,竟都是以犧牲社會主義集體為代價),更重要的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趙秀玉也被抓走了,她只在監獄呆了半月不到,寫了一封「下放土地與王振海無關,全是我趙秀玉所為(幼稚)」的材料就在一次審訊之後自殺了。還有李林隊長,聽說是被王家峪大隊的幾十個農民打死的,因為是他領著我和紅梅到各家各戶讓人家寫下證言材料的。王家峪的人認為,如果不是這個李林隊長,我和紅梅便不會發現土地下放的事,王振海就不會被政府抓起來,趙秀玉就不會自殺在監獄裡,他們的土地,當然也就不會重新被收回到集體的籃子里。如此,她就自殺了,被他打死了。悲劇、令人痛心的悲劇!這簡直就是農民的狹隘思維和短視,是一種被封閉的愚昧和無知共同創作的一出大悲劇。可是,每每想起趙秀玉,想起隊長李林,想起德貴老漢和他那老實巴交的孩娃和娃媳,還是讓人心裡過意不去呢,讓人覺得有愧於他們哩。那當兒我心想,在我和紅梅做了縣長、鎮長之後,我們每年一定要給王家峪大隊多發幾千斤返銷糧,一定讓人把平價的化肥送到他們村頭上。這是我和紅梅唯一對王家峪能做的事情了,我們雖然是一對革命者,我們畢竟還是革命的人道主義者。至於王振海、趙青分別被判有期徒刑20年,王縣長有可能被開除黨籍和黨內外一切職務,也讓人意外,但也似在革命的情理之中。你們試想想,國家、民族、黨和人民的共同理想是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快馬加鞭地實行共產主義。《黨章》和《憲法》上都寫著我們國家的性質是社會主義,我們黨的最終目的是實現共產主義,而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基礎是集體主義,是實行社會主義公有制,這是多麼簡單得如螞蟻排隊回家,狗在路邊灑尿記路的道理,可王振海和趙青竟敢把人民公社的土地重新分到各家各戶去,這不是資本主義要在社會主義復辟又是啥兒呢?區區鎮長和公社書記竟然敢和國家、民族、黨與人民對著干,無產階級那鋼筋鐵骨的專政不專政你又能專政誰?難道那著名的話劇《槐樹庄》的故事你沒聽說過?那著名的郭大娘和崔志國的一段針鋒相對的對話你沒聽說過?崔志國:(笑)我問你,你這叫什麼社會主義?你們有拖拉機嗎?有水電站嗎?郭大娘:我們有黨的領導,我們有毛主席!只要我們貧下中農一條心,組織起來,辦好合作社,永遠跟著毛主席走,我們就能走到社會主義,走到共產主義!和短視,是一種被封閉的愚昧和無知共同創作的一出大悲劇。可是,每每想起趙秀玉,想起隊長李林,想起德貴老漢和他那老實巴交的孩娃和娃媳,還是讓人心裡過意不去呢,讓人覺得有愧於他們哩。那當兒我心想,在我和紅梅做了縣長、鎮長之後,我們每年一定要給王家峪大隊多發幾千斤返銷糧,一定讓人把平價的化肥送到他們村頭上。這是我和紅梅唯一對王家峪能做的事情了,我們雖然是一對革命者,我們畢竟還是革命的人道主義者。至於王振海、趙青分別被判有期徒刑20年,王縣長有可能被開除黨籍和黨內外一切職務,也讓人意外,但也似在革命的情理之中。你們試想想,國家、民族、黨和人民的共同理想是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快馬加鞭地實行共產主義。《黨章》和《憲法》上都寫著我們國家的性質是社會主義,我們黨的最終目的是實現共產主義,而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基礎是集體主義,是實行社會主義公有制,這是多麼簡單得如螞蟻排隊回家,狗在路邊灑尿記路的道理,可王振海和趙青竟敢把人民公社的土地重新分到各家各戶去,這不是資本主義要在社會主義復辟又是啥兒呢?區區鎮長和公社書記竟然敢和國家、民族、黨與人民對著干,無產階級那鋼筋鐵骨的專政不專政你又能專政誰?難道那著名的話劇《槐樹庄》的故事你沒聽說過?那著名的郭大娘和崔志國的一段針鋒相對的對話你沒聽說過?崔志國:(笑)我問你,你這叫什麼社會主義?你們有拖拉機嗎?有水電站嗎?郭大娘:我們有黨的領導,我們有毛主席!只要我們貧下中農一條心,組織起來,辦好合作社,永遠跟著毛主席走,我們就能走到社會主義,走到共產主義!

崔志國:我看滿倉那是個方向,就是要搞單幹,搞「三馬一犁」,搞發家致富。槐樹庄要有百分之八十的農戶都有三馬一犁,那日子就好過啦!郭大娘:你這一套是從哪來的?真要照你說的這樣干,那窮的更窮,富的更富,貧下中農還得討飯吃,還要受剝削,那不又回到舊社會去了?這是你爹的意思嗎?崔志國:不,不,不!他哪有這麼高的水平,這是一個大人物說的,不過我爹也很同意他的意見……郭大娘:噢,原來這個大人物和地主、資本家合穿一條褲子……故事的最後郭大娘領導的合作社完全勝利了,揪出了始終沒有出場而在後台出條條、劃框框,堅持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鄧書記。六月天兵懲腐惡,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據說王振海和趙青把部分土地下放給農民,王縣長是全都知道哩,得到了他的默認哩。如此的細加分析,深入研究,王縣長、王振海、趙青他們三位都是轉業幹部,又都曾經分別在抗美援朝和中印戰爭中打過仗,是戰友加兄弟,同一戰壕的上下級,怎麼就能證明他們不是一個反革命集團呢?怎麼就能證明他們不是為了顛覆社會主義集體,實踐資本主義復辟呢?這令人驚訝而又振奮的消息如一道閃電從我面前過去時,我目瞪口呆,半傻半痴,正在院落里吃飯的我,嘴張得和碗一樣大,眼瞪得和碗底一樣闊,在對趙秀玉、李林隊長、德貴老漢和王家峪的村人深刻的同情之後,我馬上站立起來,面對天空,大聲地狂喚道:紅旗漫卷西風/今日縛住蒼龍/路隘林深苔滑/終於風展紅旗如畫/日光紅艷/鳥聲鳴啼/蒼槐翠桐/綠榆嫩椿/到處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雲端/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背負青天朝下看/原來都是人間城郭。2革命的空前成功消息傳來不久,我和紅梅被一輛轎車接走了。派人來接我們的不是一般幹部,而是參加過長征的地委關書記(兼軍分區政委),他單瘦、黝黑,頭髮花白,目光炯炯有神,穿著舊軍裝,模樣和我們想像的如出一轍。那時候,我們已經知道發生了啥兒事,縣裡的兩個我半生不熟的幹部在村人正吃早飯時突然闖進了我家裡,把我的飯碗一把奪下來,朝碗里的玉蜀黍生湯看一下,說:「你還喝這個?快走吧,從今往後你要吃小灶啦。」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望著他們,他們又極熟悉地對我說:「地區的領導要找你和夏紅梅親自談話呢,一起重大的反黨、反社會主義集團被你和夏紅梅揪出來了,肯定你和夏紅梅要當鎮長或鎮黨委書記了。」我們要當的不是鎮長或鎮上的小書記。當我們看到停在二程牌坊下的轎車時,我們才知道隨車來接我們的是地委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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