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閃婚

天氣越來越熱,學校快放暑假了,學生們都在忙著期末的考試,少年宮的學員每天上課的時間也不得不向後順延。

每一天的日落之前,來得早的同學一走進樓門,就能聽見練功房裡憂傷的音樂,站在練功房的門口,就能看到黃昏的夕陽染紅的空氣,看到他們的老師在霧般的暮色中孤獨的舞蹈。老師身上穿著飄逸的白紗,頭上包著紅色的頭巾。臼紗似雲浮卷,頭巾似火勁燃。孩子們擠在門邊,隱隱感動,默默無言。

學生們的暑假開始之後,大人們反倒越來越忙。針對蔡百科遺囑的相關問題,他的兒女及其各自的代理律師再次碰面,談判的氣氛照舊不睦,彼此的分歧尖銳如前。蔡東萍的策略還是以攻為守,態度強硬,而高純面臨的問題則顯得現實而又迫切,迫切得幾乎刻不容緩。

雙方律師的這次碰面周欣依然到場,她要向蔡東萍強調高純的治療不可拖延:根據醫生的建議,高純必須儘快退燒,最近用了些進口的葯,等燒退之後,要馬上做第二次手術,才有希望恢複行走的能力。前一陣支付醫院的兩萬元費用花得差不多了,需要儘快再支付下一步治療和手術的費用,萬一因為費用問題耽誤治療時機,對你弟弟的康復會非常不利。

對高純的危難蔡東萍似乎無動於衷,面部表情始終冰冷:對不起,我父親承認他有這麼個兒子,我可沒承認我有這麼個弟弟,你別跟我這兒弟弟不弟弟的,我聽著難受!

周欣壓著火氣,說道:那好,既然你不承認有這個弟弟,那我們跟你也就沒什麼好談的了,那我們只能再去找你父親。拯救他的兒子,是他做父親應盡的責任。

蔡東萍冷冷地又說:我不承認有這麼個弟弟,不等於我沒權利過問他的事情。我父親已經全權委託我代表他,和醫院協商處理高純的治療事項。我父親的身體比高純還要差你們也都知道,他不可能再去操心這些事情。蔡家的事一律委託我全權處理了。對不起了這位周小姐,不好意思啊,你對高純的關心我代表我父親表示感謝。我後來才從其他方面了解到你並不是高純的女朋友,所以我真的很欽佩你這種助人為樂的精神,如果你沒有其他目的的話,你真可以算得上是一個當代女雷鋒了。不過從法定權利的角度上說,你的愛心可以到此為止了。高純應該怎麼治療,應該用些什麼葯,要不要做第二次手術,我會親自和醫院一一交涉的。我看報紙上說現在有些醫院為了掙錢,不管需不需要,硬是給病人開好葯貴葯,開單間病房,不管該不該動手術都給病人來→刀,這種事我不敢說這家醫院也有,但我也不能不防。

蔡東萍居然搶班奪權要接管高純,大大出乎周欣的意料,她和律師對視一眼,一時全都應對失聲。律師剛要張嘴,蔡東萍這邊的律師卻搶先一步,把蔡東萍的話題繼續下去。

根據我們的建議,我的當事人,也就是蔡百科先生,昨天又立了一份補充遺囑,對原先的遺囑做了技術上的完善。這是我們他起草的補充遺囑的副本,這上面有蔡百科先生的親筆簽名。

對方律師突然拿出一份補充遺囑,驚得周欣一身虛汗。這份補充遺囑看上去內容不長,簡明扼要,白紙黑字地攤在桌上,讓人頓覺凶多吉少。高純的律師倒是面不改色,拾起那份文件從容閱讀。對方律師也許看出周欣心裡七上八下,臉上於是帶了些勝利的微笑輕鬆說道:高純雖然享有遺產繼承的權利,但鑒於他現在身體殘疾,神志不清,應該說並不具備完整健全的行為能力,所以,立囑人蔡百科先生決定:在高純完全康復或者結婚成家之前,他現在的治療及日常生活,以及他日後繼承的遺產,均由蔡東萍女士代為管理。對高純的生活及治療的安排及財產的處置,在不違反法律,不損害高純根本利益的前提下,蔡東萍女士有權做出任何決定。

周欣叫起來了:這怎麼可能!高純完全可以自己管理自己應得的財產,完全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他身體現在雖然不方便,但他有律師、有朋友,大家都可以幫他!

對方律師馬上反擊:這是立囑人的意願,蔡東萍女士是高純的親人,她受立囑人的委託承擔管理責任,不僅天經地義,而且合理合法,任何人元權干預。

高純的律師試圖插話,用手勢阻止周欣,但周欣執意爭論,雙方之間的氣氛頓時緊張。她連有這麼個弟弟都不願意承認,她有什麼資格管理高純的生活管理高純的財產,她怎麼可能為高純負責,怎麼可能盡親人的義務!對方律師有條不紊:蔡東萍女士管理高純的生活和治療事務,並且管理他接受的遺產,是立囑人授予的權利,也就是法定的權利。我想問一下:你們究竟誰是高純的法律代表,是你,還是他?對方律師顯然煩了周欣,開始質疑周欣的參與資格,試圖將她排除在會談之外。

高純的律師連忙插話進來,為周欣圓場。

啊,她是高純的代表,高純是委託她來找到我們的,現在,我們共同代表高純。對方律師依然咄咄逼人,不客氣地說:我希望我們的協商,是在法律的框架和範疇內進行的,過多從感情和義氣出發談論問題,就沒有意思了,也浪費我們大家的時間。高純的律師看了周欣一眼,周欣悶聲不再說話了。高純的律師將那一紙補充遺囑,默默地從桌上推到她的面前。也許這時候他和周欣都還沒有充分意識到,這一紙薄薄的補充遺囑,將給接下來的事情,帶來多少麻煩。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周欣直接去了醫院,她在高純的病房裡沒有見到高純,高純的病床不知何故竟然席褥一空。她出門去問護士,才知道病人已經被病人的親屬搬到樓下的大病房去了。

大病房就是十多人共住的經濟型病房,高純入院時就住在這樣的病房裡,他父親的錢人賬後周欣聽從了醫生的建議,把他搬到了三樓的單人病房。高純病情重,生活不能自理,二樓的醫生力量配得較強,周欣和李師傅過來照顧,在單人病房也方便一些。現在高又被搬回普通病房,其中的因由可想而知,但周欣還是不由自主地大聲訪問:怎麼搬到樓下去了?他病這麼重,好不容易搬上來為什麼又搬回去了?

護士四平八穩地答道:這是他家屬的意見,他們家裡可能付不起單人病房的錢了,所以就把他又搬下去了。周欣忽略了她的聲音已經變成了責問:他的哪個家屬!是誰把他搬下去的?護士反感地白了她一眼:

你是他女朋友吧,上午他家裡來人了,是他父親委託的兩個人,找醫生問了情況,就要求退掉單人病房,把他搬下去了。護士不再多費口舌,顧自走了。周欣趕到樓下的普通病房,病房非常擁擠。高純躺在最裡面的一張床上,臉色更白。周欣先試了他頭上的熱度,依然有點燙手。

又問他李師傅怎麼沒來,高純聲音疲乏,吐字困難,說:沒來。周欣問:

那上午誰來了,誰把你搬下來的,他們怎麼說的?高純回答依然簡短:沒說什麼,就給我搬了。周欣問:你沒問他們為什麼搬嗎?高純答:他們說,是我父親讓搬的。

高純的眼窩是干淚的,但周欣猜想他心裡在哭。不是因為病房的大小,而是因為:那是父親的旨意。周欣坐下來抓住高純的手,她想把事情解釋清楚,她想減輕高純感情上的孤獨。

不是你父親,我知道,讓你搬下來的肯定不是你父親。你父親我見了,他很想你,他還拿出錢來給你治病。上午來的人肯定是你姐姐派來的,你姐姐不歡迎你,她不願意認你這個弟弟。

高純的臉,像孩子,"我姐姐,為什麼不願意認我?周欣不知該怎樣回答,骨肉相煎,是人生大悲。她只能抽象地解釋:可能這個社會太現實了,愛也好,恨也好,都是為了一個錢字。

高純聽著,這些他應該想得到的,他說:我不想……要他們的錢。

周欣說:可你有權去要,你是你父親的親生兒子,你是蔡家的一員,你應該擁有合法的權利。高純所疑問的是另一個問題:那我父親為什麼找我,也是為了錢嗎?周欣說:父子之間的愛,是因為血緣,你和你父親是血緣的關係..

高純說:我姐姐和我,不也是血緣的關係?

周欣說:你姐姐和你,有利益衝突,而你父親和你,就沒有這種衝突。高純沉默了一會兒,聲音越發虛弱:如果我父親和我也有利益衝突,他也會不認我了嗎?周欣也沉默了一會兒,答:以前可能有,以前他如果認你,很可能會給他帶來麻煩,影響他的利益,所以他就沒法認你。現在那些麻煩不存在了,他才會認你。高純問:那你呢,你一直幫我,也是為了錢嗎?你幫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嗎?周欣被問住了,她想了半天,才說:因為……因為我欠了你的。快到中午,方圓來了。周欣和方困在病房外面說了會兒話,也是在說高純的事情。病人的中午飯送來了,周欣去給高純打飯打水,方圓就在高純床前又呆了一會兒。他看出來高純有很多話想和他說,無奈礙於氣力不支。

老方,你愛我嗎?

方圓被問得直愣:我?

高純又問:……你欠我嗎?

方圓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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