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逃命

風是從苦丁山那邊吹過來的。金葵和王苦丁這一對「痴男怨女」

,炕頭炕尾地拉著距離,在窗外風聲的伴奏之下,相當嚴肅地談開了「感情」。金葵顯然已經鎮定下來,儘管聲音仍然毫無力氣。

「我看你這人也挺好的,我不是不想和你一起過日子,可讓我跟一個男人過日子,他起碼得明媒正娶地和我結婚。」

王苦丁說:「那我明媒正娶還不好嗎,我跟你結婚還不好嗎。我可以把村裡的人全都請上,把村長也請上,結婚的錢我想辦法去借!

一定不讓你受委屈還不好嗎?」

金葵說:「不好。讓我跟一個男人結婚,總得先跟他談談戀愛吧。你知道什麼叫談戀愛嗎?」

王苦丁使勁點頭:「知道,怎麼不知道,那咱倆就談戀愛嘛,你說咋談就咋談。」

金葵說:「在我們城裡,談戀愛的時候,男方必須對女方特別好,什麼事都得聽女方的。等把女方娶回家了,女方才什麼都聽男方的。我爸媽就是這樣的,結婚前我爸事事聽我媽的,結婚後家裡都是我爸說了算!咱們要談也得這個樣。以後等咱們結了婚,我就什麼都聽你的,可談戀愛的時候,你得處處順著我。」

王苦丁馬上保證:「好,我順著你,我聽你的。」

金葵馬上核實:「你真聽我的嗎?」並且再次威脅:「你要不聽我的,我死也不會跟你,你還不如現在就把我弄死呢,然後讓公安局再把你弄死。反正到了陰曹地府我也不跟你結婚。」

王苦丁說:「我聽你的,聽你的還不好嗎,我對天起誓還不好嗎?」

金葵嚴肅地點頭:「那好吧,那我就先相信你。那我就提幾條要求,先考驗考驗你。」

王苦丁緊張:「什麼要求?」

金葵說:「你看,一聽我提要求你又害怕了。」

王苦丁說:「沒有沒有,你提你提。」

金葵說:「我第一條要求,以後咱倆的事,咱倆自己商量,不許叫你叔你嬸你們村裡人來,你找他們來,能成的事我也不成了。」

王苦丁猶豫:「那我沒爹沒娘了就剩我叔我嬸了,我有什麼事總得……好好好不叫他們不叫他們,反正結婚前我什麼都聽你的還不好嗎?第二條呢?」

金葵白了他一眼:「第二條。你得帶我進趟城,挑幾樣好看的衣服,我不能穿這身衣服就結婚吧?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

王苦丁氣短:「進城?我攢的錢都花在你身上了,縣城太遠了,進一趟城要花多少錢呀……」

金葵瞪了他一眼:「結婚都不捨得給新娘子買衣服,那這婚誰跟你結呀。我們城裡人結婚可複雜呢,得穿好幾套衣服,得租一個車隊在城裡轉一大圈,得辦幾十桌酒席,辦喜事前還要去照相館照結婚照,我這些都不要,就要你帶我進城挑兩件衣服你都不願意,這婚我肯定不結了,你還不如現在就把我弄死然後再讓公安局弄死你呢……」

王苦丁連連安撫:「成成成,我帶你去,我帶你去,你總得讓我把錢湊齊吧。買衣服……要多少錢呀?」

與王苦丁達成「協議」的第二天早上,金葵醒來,下床推門,發現門仍然鎖著。她探窗看到樓下鐵匠鋪里有人說話,緊接著看到王苦丁送他叔嬸從鋪子里走了出來。再接下來是有人上樓的聲音,門聲響動,有人開鎖進門。金葵退回床上裝睡,抬頭見王苦丁進來,把早飯放在了床頭。

「吃飯吧,我去打洗臉水。」

金葵坐起身,在他身後板臉說道:「你又去找你叔叔嬸嬸了?」

王苦丁回頭,結巴一句:「沒,沒有啊,我是找他們商量借錢的事。」

「借錢?」

「是啊,結婚的錢我算了一下,要在村子裡擺四五桌酒,還要去城裡給你買衣服,我想,既然進一趟城,那就照個結婚照吧。怎麼也要弄個一兩千塊錢吧。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們好不好就去鎮上買衣服?鎮上的衣服也很新潮的。鎮上也有個照相館,我跟村長打聽了,鎮上那照相館裡有婚紗租。村長去年又娶了個老婆,就是在鎮上照的婚紗照。去縣城走山路很遠的,一天趕不回來,在外面一住下,錢就沒邊了。這次我們先去鎮上買,等結婚以後還上錢,再到縣城逛,還不好嗎?」

金葵遲疑:「鎮上?」

三天後的早上,王苦丁和金葵走出了鐵匠鋪子,在村民好奇的目光中走到村口,沿山路向鎮上走去。王苦丁總想和金葵肩臂相靠,金葵則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他們走了幾十里山路,中午才走到山下的小鎮。在鎮口王苦丁碰到了一高一矮兩個同村的青年。高個青年向王苦丁問道:王苦丁,你怎麼也到鎮上來了,來做啥咧?王苦丁說:買兩件衣服,照個相片。

你們來做啥咧?矮個子說:打個電話,我老姐在縣上說給我找工作,我打個電話問問。高個子又問:苦丁,聽說你娶媳婦了,是這個嗎?

怎麼不擺上酒叫大家喝喝?王苦丁說:還沒辦呢嘛,娶媳婦哪有那麼簡單,還要買衣服,還要照婚紗照,還要請村長給定個日子……高個子說:定了日子不要忘了請上咱,讓咱到你家好好鬧一鬧。矮個子馬上調笑高個子:嘿,你想鬧自己也找個媳婦嘛,鬧人家的媳婦幹什麼。高個子說:我哪有王苦丁那樣有錢,人家開打鐵鋪子就娶得上這麼好看的媳婦嘛,我娶不上媳婦還不讓鬧鬧嗎?

他們一路說著走進鎮子,在街邊一個小飯攤前吃了簡單的午飯。

吃完飯王苦丁大聲吆喝:老闆!收錢!老闆過來了,兩個同村青年也在口袋裡摸錢,王苦丁大方地要替他們付賬:我請客,我請客!兩個青年拉扯著客氣:這咋好,這咋好……推擋幾下也就依了。這頓飯金葵吃得心不在焉,眼睛悄悄左顧右盼,一時找不到脫身機會。這座小鎮人氣不旺,街面冷清異常,身邊又有三個精壯漢子不離寸步,幾乎沒有半點可乘之機。

飯後,王苦丁拉著金葵,就在鎮上唯一的一家郵電所里,陪著姐姐在縣上的那個矮個青年打了電話。矮個青年問他姐姐找工作的事,連旁聽的金葵都聽得出八字還沒一撇。

郵電所只有二十米見方,中間還設了一條櫃檯,金葵扯扯王苦丁的袖筒說道:「哎,我也要給我姐姐打個電話。」

王苦丁愣了一下,臉色馬上就變:「你打電話做啥,叫她過來接你?」

金葵理虧似的口吃起來:「我……我也報個平安嘛,我家裡人肯定急死了。」

王苦丁不傻,拿著架子說:「我早答應過,可以讓你打電話,以後還可以帶你回家去,可你必須先和我過上日子咧,生個孩子咧,以後咋做都成還不好嗎?」

兩個青年打完電話過來,垂頭喪氣地分析著縣上的情況,王苦丁和金葵的談話於是中止。接下來,是兩個青年陪王苦丁和金葵在集市上買衣服。窮山僻壤的集市,幾乎沒有任何像樣的東西。

集市旁邊就是個照相館,門前果然擺了婚紗攝影的俗艷招牌。王苦丁的兩個夥伴陪著他們一起進去,嘻嘻哈哈地看著他們試穿照相館裡骯髒的婚紗,看著他們在聚光燈下讓照相師擺來擺去。這家照相館和剛才的郵電所一樣狹小,女更衣間連採光的窗戶都沒有一個,前後左右找不到一條可供脫逃的路徑。照相時王苦丁倒是非常配合,但動作還是緊張僵硬。金葵應付差事,心事重重,被照相師一再要求啟發,才將頭部朝「丈夫」肩頭靠了一靠,臉上湊出一點虛偽的笑容。

閃光燈嘩地一閃,「新娘和新郎」的笑容,被定格在膠片正中。

從鎮上照相購衣回來之後,晚飯還是王苦丁做的,飯後金葵主動洗了碗筷,她彎腰洗碗的身段讓王苦丁慾火中燒。他哆哆嗦嗦地從身後抱住金葵,驚得金葵把摞在一邊的一疊花瓷大碗摔得粉碎。

王苦丁接觸到金葵的肉體,喘息立刻不能控制,他用儘力氣將金葵抱住,湊上嘴巴強行親吻。金葵尖叫著拚命掙扎,這場突兀的「親熱」演變成一場激烈的肉搏,金葵的尖叫中夾雜著王苦丁懇求般的囈語:老婆……老婆,你是我的老婆……金葵掙脫了身體,一掌掄在王苦丁臉上,打得他懵懂片刻,金葵趁機奔逃上樓去,進屋反手將門從裡面插住。插住之後金葵開始瘋了似的在屋裡翻找自衛的武器,當她終於翻出一把剪刀的時候,卻發覺門外沒了動靜。金葵手握剪刀上床靠住牆角,做出拚死一搏的姿態。接下來她聽到嘩啦嘩啦的一陣響動,她聽出那是鐵鏈鎖門的聲音。她松下氣來,聽見王苦丁下樓去了。

她順著牆角癱坐在床上,才發覺剛才短短一搏,已耗盡了全部體力。

周欣在百科公司兼職秘書,並不都是半天上班,逢公司某些會議需她列席記錄的時候,或者陸子強招待某些客戶讓她出面應酬的時候,下午也是出不來的,有時陪吃陪喝也會很晚。逢這種情形陸子強一般都會用車把她送回住處,不放過任何與周欣獨處的機會,沒有機會便創造機會,且不論這種創造有多麼牽強附會。

這天周欣幫陸子強列印一份文件,傍晚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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