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7章 神童

王金元現在學乖了。

少爺交代的任何事,都是天大的事,得趕緊著去辦。

他收了圖紙,二話不說,自去辦事。

方繼藩則收了懶腰。

數銀子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啊。

一個新的樓盤開盤,幾乎就是黃金萬兩,到了後來,數都懶得數了,太累,糟心。

有這時間,不如多去睡睡覺,這才是千金不換的。

至於那交代下去的圖紙,嗯……等他們造出來……再說吧!

方繼藩相信這些匠人們,在有了圖紙的指引之下,一定會發出無窮的創造力。

方繼藩就是這樣的人,他總願意相信別人,而被他相信的人,也往往能為此而創造奇蹟。

也正因為,生命之中,總會有無數的驚喜出現。

……

如方繼藩所言。

幾乎各個作坊的主要總匠師們,現在都圍著一個圖紙,開始認真的琢磨起來。

能成為一個工坊的宗師級別人物,那自是身經百戰,非比尋常。

他們的生活,是極舒適的,一年下來,至少數百兩銀子到手,到了工坊里,什麼匠人、學徒,個個都將自己當爹一樣看待。

看著圖紙,劉匠師眯著眼,卻忍不住道:「如此高精度的東西,只恐不易生產啊,哪怕是當下……」

他說到此處。

王金元一臉滲人的看著他。

劉匠師心中一凜,嗷嗷叫道:「請王東家放心,請都尉放心,小人一定想盡辦法,克服當下的困難。」

其他匠師紛紛點頭。

王金元背著手,笑吟吟的道:「不要害怕,都尉也可能是開玩笑的,你們也知道,他愛開玩笑,他還是看重你們滴,大家盡心儘力就好,咱們大明,終究是有王法的地方嘛,看你們一個個苦瓜著臉,啥意思,這啥意思?咱們都尉,就這麼可怕?」

「不可怕,不可怕。」大家都搖頭:「我們絕不怕方都尉。」

「這就是了,好好乾吧。」

王金元背著手,晃晃悠悠的走了。

他還得去賣房呢,何況,他和方繼藩一樣,也都很相信這些匠人,會堅決排除萬難,無論製造上有任何的難題,都會搜腸刮肚,也定會想出辦法。

這……真是一群可愛的人啊。

……

過了幾日,房價漸漸開始有了上揚的趨勢,絕大多數人,開始吃了這定心丸之後,便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哪怕是此前還有猶豫的人,在經歷了最新的價格到達一萬三千兩之後,便開始蜂擁而入了。

再過一些日子,便是弘治皇帝的生辰,方繼藩不敢怠慢,正張羅著禮物。

在西山,方正卿已開始學步了,後頭,永遠跟著一個老嬤嬤,方正卿則扶著一個有輪子的小車,饒有興趣的學步。

可相比於方正卿,朱載墨卻是慘了很多,大清早,他便被自己的爹嚇得不輕。

朱厚照帶著三歲不到的他,居然去……騎馬。

朱厚照將他固定在馬背上,而後自己坐在後頭,鞭子一揚,啪的一下,受驚的馬兒頓時撒開了蹄子,開始狂奔。

朱載墨的臉嚇綠了,在馬背上嗷嗷叫,滔滔大哭,可無論怎麼哭,他還是在馬上飛馳,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啊……他繼續哭,可沒人理他,最終他似乎接受了現實,便瞪大了眼睛,眼裡瞳孔不斷收縮。

好不容易,馬停了,朱厚照先下馬,再將固定了朱載墨的繩子解下,將他抱下來,忍不住對他左親親,右親親,誇讚道:「好兒子,有乃父之風,見你如此,我這做爹的也就放心了,好啦,去玩吧,讓劉傑那個小子,教你讀書你。」

朱載墨下了地,覺得地上是軟綿綿的,兩腿輕浮,走起出來,晃啊晃,像跛腳的鴨子。

他苦著嘴,眼裡奪眶的淚水要飈出來,紅紅的,卻沒有哭,任一個宦官牽著,尋到了方繼藩,一頭扎進了方繼藩的懷裡:「舅舅好,舅舅好!」

方繼藩忍不住慈愛的摸摸他的頭,真是個乖孩子啊,這孩子和自己親,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於是輕輕撫他的頭。

今日閑來無事:「來,今日教你一些東西。」

朱載墨點頭。

方繼藩牽著他到了書齋,書齋里,琳琅滿目的都是書。

方繼藩早預備好了一套連環畫,一頁頁的翻給他看:「你看,這是交趾,交趾的人,腦袋上都戴著斗笠……」

朱載墨睜大眼睛,看的極認真。

他很珍惜任何不被折騰的日子,他看著圖畫中各種裝束的人,小手指了指一旁的輿圖:「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佛朗機。」方繼藩道:「具體而言,這叫英吉利國。」

朱載墨忍不住道:「英吉利國,是哪裡?」

方繼藩耐心道:「總之很遠很遠。」

朱載墨忍不住道:「他們不是我大明的藩臣嗎?」

方繼藩搖頭:「不是。」

「為何他們不是藩臣啊。」朱載墨好奇的道:「劉師傅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壞了規矩。」

「……」

朱載墨便垂頭喪氣起來:「舅舅,我很操心。」

「啥?」方繼藩有點懵。

朱載墨左看看、右看看:「我的父親,望之不似人君……他們都說,我……我將來要做天子,可是我想……我想,等到我長大的時候,我爹,已經做了亡國之君了。」

「……」方繼藩忍不住道:「這聽誰說的。」

朱載墨綳著臉,努力回想了很久:「我自己想的。」

「……」姓朱的果然都特么的開掛的,難怪這朱載墨腦子這麼大。

方繼藩感慨道:「事情沒有這麼嚴重。」

朱載墨便笑起來,雙手抓住方繼藩的手掌:「可是舅舅,我現在更操心了,前日,我被劉師傅帶著,去河對岸的玩兒,認識了一個和我一樣的朋友……他叫……狗子,他真是可憐極了,髒兮兮、臭烘烘的,一臉的煤灰,他說他爹是在山上挖礦的……我見他的毛衣,都破了。」

朱載墨皺著眉,小鼻子皺了起來:「為何他不能和我一樣,穿著新衣,每日都有好吃的呢?」

「……」方繼藩有點回答不出。

朱載墨嘆了口氣:「我聽王師傅講解,說是皇帝乃是上天之子,那我……理應是上天的曾孫,可我又在想,先皇帝們,若也是上天之子,這麼說,先皇帝和皇帝都是上天的兒子,難道他們都是兄弟,可又不對,明明皇帝總是喊先皇帝們是祖宗的。」

方繼藩開始歪著脖子,對呀,自己為何沒有想到呢,他皺著眉,低頭沉吟。

朱載墨道:「還有那個狗子,他是礦工之子,他告訴我,他以後也會做一個礦工,我便在想,好舅舅,礦工一定很無趣,他為何還想著也要做一個礦工呢?」

「因為……」方繼藩又語塞。

朱載墨垂頭喪氣道:「長大了的人,卻沒有一個人去想明白這些道理,卻個個都自以為自己什麼都懂,這些問題,很難嗎?」

方繼藩深深的看了朱載墨一眼,將連環畫合上,看來這連環畫,已經不適合用來給朱載墨看了,方繼藩將他抱在膝蓋上:「因為道理很簡單,人人都知道,這裡頭,有許許多多的問題,可會思考的人,卻會忽略這些。」

「為什麼呀?」朱載墨一臉好奇。

方繼藩想了想:「因為只有忽略這些,會提出這些問題的人,才會心安理得。」

朱載墨似懂非懂,他皺眉:「假使我的父親是礦工,我自然不會去追尋這些答案,因為我已無暇去多想?」

方繼藩點頭。

朱載墨又道:「可卻因為我是龍孫,所以,固然我每日都閑極無聊,都會讀書,都會冒出無數的疑問,可我卻不該去想這些問題,因為他們本該和我沒有關係。」

朱載墨說話的時候,磕磕巴巴的,可是條理很清晰。

「這就對了。」方繼藩想了想:「所謂君子勞心、小人勞力,是故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朱載墨皺起了小眉毛:「他們甘願如此嗎?」

方繼藩:「……」

「想來是不甘願的。」朱載墨道:「所以,所謂的治人,其實就是使他們臣服,用一切的手段,就如父親養馬一般,不聽話就鞭撻它們,若是它們肯聽話,就多喂它們一些馬料。可是馬太多了,所以需要尋一些馬倌來幫著。噢,我明白了,原來……這便是好舅舅和劉師傅常常掛在嘴邊的帝王心術……你們繞了這樣大的彎子,原來想說的,卻是世間最殘忍的事。」

「這個……」方繼藩已經不想跟這個熊孩子折騰了:「皇孫餓了嗎?」

朱載墨皺眉:「這也是帝王心術,當好舅舅已經無法回答問題了,對付聰明和提出質疑的人,便用吃的來堵住他的嘴,這叫詔安!」

「……」方繼藩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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