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9章 聖旨

可弘治是個執拗的人。

在他的堅持之下,一些人被請來了西山。

弘治皇帝側卧在榻上,臉色顯得很凝重,蕭敬取了一份份奏疏,誦讀給弘治皇帝聽,而弘治皇帝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有時,他會詢問歐陽志一些問題,作為待詔翰林,回答陛下可能發出的疑問,乃是歐陽志的職責所在。

弘治皇帝有時倦了,便眯著歇一會兒。

等一些奏疏處理完畢,弘治皇帝留下了蕭敬和歐陽志。

弘治皇帝隨即深深的看了蕭敬一眼。

蕭敬一直陪伴自己身邊,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當然……現在還有一個歐陽志。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特命你取的東宮起居注,拿來了嗎?」

蕭敬凝視著弘治皇帝,雖是不解陛下的意思,卻還是道:「奴婢已取來了。」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拿到朕面前,一頁頁翻給朕看。」

蕭敬不由道:「陛下……身子……」

「翻給朕看吧。」弘治皇帝沒有給他勸說的機會。

這些東西,必須弘治皇帝親自來看才好。

畢竟起居注關乎的,乃是帝王和太子的隱私,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子,他們在深宮中的言行,都會有專門的人進行記錄。

其中最主要的活動,便包括了帝王和太子臨幸秀女和宮娥的情況。

這些東西,都必須存檔備詢,以免這後宮之中,突然某個宮娥或是秀女有了身孕,這一查,時間若是對的上,便可一目了然了。

弘治皇帝的起居注,乏善可陳,在私下裡,他也極少會說什麼牢騷話,乃至於沒有見外朝大臣的時候,他的言行舉止,也和有外人在時一致,至於對宮女和秀女的臨幸,那就更沒有了,夜裡要嘛在暖閣里熬夜批閱奏疏,要嘛乖乖的去坤寧宮裡。

對於東宮起居的情況,弘治皇帝倒是沒在意,可今日……

這起居注里……

「弘治十三年二月初三,太子幸秀女春娥;二月初四,幸女周氏、吳氏;二月初四,幸五女,至天明……」

弘治皇帝眼珠子都直了。

這一個又一個的記錄,今日幸一人,明日或為兩三人,又或者……夜御數女……

幾乎每一日,都有這樣的記錄。

這……竟是如此荒唐的人生?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弘治皇帝和張皇后對朱厚照幾乎是沒有約束的。

弘治皇帝就這麼一個兒子,自然喜歡早日抱孫兒,而宮中遴選秀女,張皇后卻多是將丑的、黑的、五官有所缺失的留在宮中,卻多將秀美的,都送去東宮。不就是希望,早日有皇孫嗎?

前幾年,朱厚照年紀還小,此等事,自然也不便催促什麼。

弘治皇帝也沒太在意,可此時……

看著這起居注里,滿篇都是『荒唐』的記錄,太子……這傢伙,虧得他年輕氣盛,有一副好身板啊。

短短三年,所幸之秀女有上百之多,幾乎是夜夜笙歌……

可是……

弘治皇帝朝蕭敬頷首點頭,意思是,起居注可以撤下了。

蕭敬忙將起居注收好,小心翼翼的看著弘治皇帝。

陛下突然關注這個,顯然,是有心事。

弘治皇帝沉默了很久:「太子至今未生皇孫,蕭伴伴,你認為,這是何故?」

蕭敬頓時領悟了。

陛下真是勞碌命啊,自己的命才剛保住呢,就惦念著皇孫的問題了。

可蕭敬自然也明白,這皇孫之事,非同小可啊,涉及到的,乃是國朝延續的問題,此乃國本,不可輕忽。

蕭敬謹慎的道:「奴婢以為,太子殿下年紀還小,恐怕涉世不深……」

「他哪裡……咳咳……」弘治皇帝有些激動,拚命咳嗽:「他哪裡是涉世不深,他涉事太深了。」

「……」蕭敬低頭,其實這玩意的事,他蕭敬也不懂,自己打小就割了的呀,送進了宮來,咋知道生孩子的事?

蕭敬有點懵:「陛下,這等事,奴婢以為,急不來。」

弘治皇帝感慨:「從前朕也覺得急不來,可現在回想起來,再看看這起居注……」

後頭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忍不住看向歐陽志。

歐陽志面無表情。

弘治皇帝心裡苦笑,這歐陽卿家,聽了這些話,面部紅、心不喘,還真是……理智的過了頭。

幾年以來,臨幸了上百個女子,卻一無所獲,這還不說明問題嗎?

到了這個份上,再不急,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這一次自鬼門關里走了一遭,讓弘治皇帝後怕不已,倘若此次自己真的駕崩了,而太子無嗣,這將是何其可怕的場景啊。

他眯著眼,淡淡道:「方繼藩說……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啥?」蕭敬盯著朱厚照。

生娃娃的事,他方繼藩也能有辦法?他是送子觀音嗎?

弘治皇帝表情凝重,面上肅然。

蕭敬低垂著頭,他覺得事關重大,自己還是謹慎保守為好。

弘治皇帝眉毛一挑,道:「此次,朕多虧了方繼藩這神乎其技的割腐肉之術,朕算是對方繼藩這傢伙的醫術,徹底折服了,他說有辦法,或許……還真有一線生機,蕭伴伴,可是朕哪,又有些拿捏不定主意,這是大事啊,若是稍有差池,朕就真的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蕭敬拜倒,匍匐在地:「陛下說的,奴婢不懂。」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傳方繼藩來吧,記著,只傳方繼藩。」

蕭敬雖然不知道這是要做啥,可他能感受到,有一股子蕭瑟的氣息,好像要有大事要發生,他哪裡敢怠慢,忙是將方繼藩請了來。

方繼藩匆匆而來,朝弘治皇帝行了禮,弘治皇帝躺在卧榻上,道:「起居注,給方卿家看。」

蕭敬有些猶豫,這畢竟是隱私,可他還是乖乖依令而行。

方繼藩翻開了起居注,也懵了。

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過,這傢伙,到底哪兒來的精力……

方繼藩尷尬的將起居注放下,雖只看了冰山一角,方繼藩就已覺得無法容忍了。

弘治皇帝意味深長的看著方繼藩:「卿家還記得,前些日子,對朕說過的話嗎?」

方繼藩道:「臣記得。」

弘治皇帝頷首:「你記得便好,朕,也就不問你有沒有把握了,既然你提起,朕……想試一試。」

方繼藩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裡。

陛下……居然這麼快就下定了決心。

其實這是可以理解的,這起居注里,如此不堪入目,可足足三四年啊,三四年都沒有一個秀女有身孕,這還不明擺著嗎?

方繼藩道:「臣一定儘力而為,保證馬到成功。只是,只是……臣恐太子殿下不肯……」

肯才怪了。

弘治皇帝道:「他是朕的兒子,是列祖列宗的嫡系子孫,此事關乎宗廟存續,容得了他不肯嗎?」

「……」方繼藩覺得有道理,可是……

弘治皇帝又道:「你定害怕,太子殿下記恨於你吧?你放心便是,朕已預備好了,蕭敬……」

蕭敬心裡咯噔一下,啥……啥意思……太子為什麼要記恨方繼藩,又為何……陛下這時候要喚自己?

他啪嗒跪下:「陛下……」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蕭敬一眼:「蕭敬挺身來辦,他是朕身邊的人,太子要記恨,那便記恨我這父皇吧,你只負責動刀即可。」

方繼藩一聽到刀字,手竟有些痒痒的。

既然陛下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自己還能怎麼說?為了大明朝,割吧!

「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讓太子提前知道,定要出其不意才好,一次將他制服,立即動刀,不可有絲毫猶豫,茲事體大,而太子殿下,歷來要臉面,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既如此,一切按你的意思去辦。」

「臣遵旨。」方繼藩歡呼雀躍,大明的歷史軌跡,即將在自己的刀下,發生翻轉。

想一想,居然有一點激動。

他行了禮,正待要走,身後,弘治皇帝叫住他:「方卿家。」

方繼藩回眸,想說什麼。

弘治皇帝顯得很疲倦:「交給你了!」

「請陛下放心,臣頗有幾分心得,絕不會出任何的紕漏。」

方繼藩走了出去,迎面便看到了朱厚照,朱厚照狐疑的看著方繼藩:「近來都怎麼了,父皇總是偷偷見你,我四處找你都找不見。」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殿下,陛下剛剛歇下,走,我們到外頭說。殿下近來覺得身子怎麼樣?」

「好的很。」朱厚照滿心疑竇。

方繼藩嘆了口氣:「殿下也要注意休息啊,殿下每日做幾例手術,身體疲倦,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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