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難過么?弗洛·莉莎。
不寂寞么?弗洛·莉莎。
再也沒有人會陪伴。
即便如此,仍要繼續么?弗洛·莉莎。
殺人之人,終會被殺。
掠奪之人,終被掠奪。
這將是未來遲早面對的結局。
即便如此也覺得沒關係的話。
不要鬆開擁抱的那雙手。
不要鬆開牽起的那隻手。
不難過么?弗洛·莉莎。
不寂寞么?弗洛·莉莎。
兩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
* * *
克洛伊不在洞中。
舞台之上不見少女義賊的身影。
艾麗莎跳進空蕩蕩的洞里。被切斷一半的房間,是小孩子風格的裝潢。大量的棉花從斷成兩截的布偶中灑出來。掉在地上的一部分,被血染紅。血跡不曾斷絕地連接到了入口。
艾麗莎追著血跡走了起來,穿過了敞開的門。
走廊上也殘留著點點血跡。就好像某人留下的記號。
艾麗莎搖搖晃晃地朝後面追去。『殘酷劇場』正下方的房間,在經走廊和食堂,連接著像蜘蛛網一樣掛滿吊床的走廊。艾麗莎一直走到了哪裡。
反正不會有人在的吧。她們一定已經全逃了。
艾麗莎這麼預想著,打開了門。但她走進走廊一步,張大了眼睛。
少女們一個個正毅然地站在走廊然。這幾天共處下來的一張張的臉,齊刷刷地向艾麗莎看去。雪姬一直延伸到了裡面的走廊。有什麼人正躺在門旁的床鋪上。
『穴藏之惡魔』的回覆速度遠比人要迅速。但是現在活動,還是過於危險。而且,她們也不可能拋下年幼的孩子們逃走吧。少女義賊的人員增長過度,顯然成為了弊端。全怪她們製造了累贅了。
你說對吧——艾麗莎提問一般,蒼色的眼睛投向站在最前頭的少女。
「——————————艾拉」
「你追趕這孩子的理由,我已經聽過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還是求求你。克洛伊她,可能的確參加了那場過分的活動。那是形勢所迫,或許也沒辦法阻止。可能她當時和姐姐蓓莉坐在了一起……即便如此,這孩子絕對不是那麼喜歡傷害生者的人」
…………………………………能不能求求繞過這孩子一命?
「求你了。只要是我們能做的,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艾拉這麼說道,立刻跪了下來。少女義賊們也跟著艾拉,在艾麗莎面前齊刷刷地低下了頭。艾麗莎沒有回答。艾拉低著頭,拚命地接著說道。
「我們的偷盜,沒有克洛伊便無法實現。如果沒有那孩子的幫助,我們根本不可能像這樣生活。要是沒了那孩子,我們全都會死啊」
「…………你們就是這樣向人們拋灑金幣,一直裝成義賊的樣子生活的么?」
「我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不會再偷東西了!儘管這樣……儘管這樣,我們又要到哪裡去做買賣,或者去做賺不了錢的工作呢。明白和不明白,是完全不同的。這裡的這班,要怎麼只靠正常的營生養活?根本就不可能啊!」
「……我把活不下來的她們一個個收養起來……說出這番話的,是你自己吧?」
「難道你讓我拋棄她們么?……所以,你就讓她們餓死,病死么!你懂什麼?我見過有些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出賣身體,兩個人相依,在外面受凍……不買葯就會死的孩子根本數都數不清。我希望……至少能把自己看到的傢伙當成家人,讓她們活下去,這有什麼錯!」
艾拉咆哮一般叫了起來,而艾麗莎用澄凈的蒼色眼睛對著她。
艾麗莎臉上掛著尤為平靜的微笑。面對令人窒息的平靜表情,所有人都一同屏氣懾息。艾麗莎咻地拔出了劍。看到從虛空中出現的劍,幾個人發出慘叫。
「……在你眼前,人的腳被砍下來,活生生的吃下去。這種事你遇到過么?」
「…………………………咦?」
「還有,將手指砍下來,往嘴裡塞,直到咽下去為止,不斷地毆打。這種事你遇到過么?怎麼了,艾拉?不覺得這是很有意思的表演么?」
「…………你、難道、這種事」
「是啊,全都是我經歷過的事情。坐在最前排的,蓓莉和克洛伊姐妹」
我絕對不會原諒她們姐妹。
「艾拉,給我閃開。我真要動手咯?」
艾麗莎的劍尖指向了艾拉。但是艾拉沒有反應。
艾拉收緊嘴唇。一道鮮血從她額頭上流了下來。有人喊著姐姐,讓艾麗莎停手,應該是『蜜蜂』吧。有人正大聲哭泣,應該是『蘋果』吧。有人雙手合十,正在顫抖,或許是『黑貓』吧。即便如此,艾麗莎依舊不為所動。
艾麗莎繼續用劍抵著艾拉的額頭。艾拉直直地注視著艾麗莎。
不久,艾拉開口了。隨後拋來的,既不是祈求,也不是道歉。
「—————————我原諒了啊」
「……………………你說的什麼?」
「………即便如此,我還是原諒了」
艾拉抬起臉。燃燒的眼睛映出艾麗莎的樣子。艾麗莎不禁呼吸為之一窒。
艾拉沒有害怕。她的眼神非常複雜,但充滿了明確的感情。那是同情、悲傷、絕望、憤怒、還有共鳴。在黑色的眼睛裡,一切化作了火焰的形式正在燃燒。她那碩大的眼睛充滿強烈的光芒,大叫起來。
「我,原諒了克洛伊啊!」
聲音震撼牆壁,讓鼓膜發顫,隨即消弭。艾拉吐出一口粗氣,看向艾麗莎。
艾麗莎也直直地看著艾拉。凍結的眼睛與燃燒的眼睛相互映照。
下一瞬間,艾麗莎的劍向側旁一揮。
現場傳來慘叫。但是,只有血滴飛灑,艾拉並沒有受到新傷。艾麗莎把劍從艾拉身上拿開,讓劍消失在虛空中。然後艾麗莎俯視艾拉,淡然地說道
「……你都遇到過什麼,說來聽聽」
—————說說你究竟原諒了什麼。
艾拉緩緩開口。
然後開始講述。
* * *
這是某個少女的故事。
很傻的父親與愚蠢的母親,以及可憐的少女的故事。
「……我的媽媽和爸爸,從『穴藏之惡魔』那裡偷走了大量的寶石」
據說,原本以偷盜維持生計的少女的父母,從某所大屋中偷出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大量寶石。可是,這是『穴藏之惡魔』的陷阱。蓓莉似乎厭倦了去設計那些前來拜訪的人。然後她開始了新的遊戲。
蓓莉自己沒有『領地』。取而代之,她會讓克洛伊創造出符合她意願的『領地』。乍看之下,那只是一所平淡無奇的氣派大屋。她將人類抓到哪裡。然後,她蒙著臉,穿上長袍,對醒過來人的低聲說
這裡的主人很可怕,但是現在不在家。
只要你願意,可以隨意從這所大屋裡拿走寶石。但是不要忘了。
只要你偷了,災難就會降臨到你的頭上。
然後,她等待人類拿走寶石,離開大屋。她花了十分鐘追上了偷走寶石的人。但是,她又找到了新的樂子。然後,她將人類抓起來,次數按照偷走寶石的數量,用刀劃偷走寶石的人的身體。
艾拉的父母,偷了一百二十顆。
「最開始是爸爸,接著是媽媽,他們在大屋裡被刀子劃……那可正是一場殘忍的飧宴……然後,我應該也要遭到這麼對到。然而」
那天晚上,少女回過神來的時候,正倒在草原上。
不知為何,『領地』消失了,蓓莉的身影也消失了。只要沒有奇蹟發生,少女不可能還活著。但是,不知是命運的何種捉弄,奇蹟真的發生了。
她一個人逃離了那裡,再次踏上了流浪之旅。她發誓,一定要殺了蓓莉。她的心已經腐朽殆盡,已經不算是人類了。即便如此,牙齒還是無法輕易夠到。即便成為怪物,還是沒辦法殺死怨恨的對象。
到頭來,未來沒有任何改變。或被殺,或獨自死去,不管怎麼樣,結局不過僅此而已。在這條艱苦卓絕的路上,她一個人不斷前行。她沒有錢也沒有棲身之所。用不了多久,她應該就會餓死。她見不到妹妹,也無法信守與她之間的約定,沒有任何人陪伴左右,孤獨的死去。
這樣的一生,究竟有何意義。
就這樣,她詛咒著一切,苟活了下去。
她等待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