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For Elise 間章三

少女揮劍往「穴藏惡魔」砍下,刀刃卻被纖細手臂防住。

巨大水槽的縫隙間響起劍戟碰撞聲,銳利聲響令平靜水面產生些微震動。

女人的「領地」被巨大水槽包圍,水槽中飄著奇形怪狀的魚。

要是子彈打破玻璃,肯定會溺死,所以不能用槍。然而刀刃又對女人的皮膚不管用。女人藉由能讓肉體產生變化的「賞賜品」,將一部分的肌膚變成鱗片。

不知道是綽有餘裕,抑或是「賞賜品」的限度,女人肌膚並非隨時處於硬化狀態,而是在察覺攻擊的瞬間,該部位就會被鱗片覆蓋。女人的頭髮和眼睛都是白色,她看不見,相對地感覺卻很敏銳。

女人手中的刀子砍傷少女的臉頰。少女踢擊女人的手臂,瞄準腹部。

女人的禮服被斬破,刀刃卻被鱗片彈開。她厭倦地搖搖頭。

「復仇嗎?雖然自參加『十二月的喧囂』以來,我是有預料到沒錯。不純之物艾蓮?就算如此,我也不能這麼輕易就被殺掉唷。」

少女咬牙切齒,顯露憎惡之情。她用劍擋下女人的刀子。

他從水槽內部看著兩人的攻防戰。

他腹部開了個洞,口中冒出細小氣泡。

剛和女人遭遇,他就被貫穿腹部,扔進水槽。激烈痛楚正在告訴他內臟受到損傷。但他將傷口置之不理,不像樣地飄在水中,觀察兩人。

「——————唔!」

少女將力氣注入劍中,把女人推回去。女人背後撞到了永槽。

少女放下劍,將地板踢向女人的臉。但女人的臉硬化了。少女踢起另一隻腳,一個迴轉攻向女人大腿。被鱗片覆蓋的手抓住刀刃。女人防住少女的攻擊,彷佛在感到惋惜般笑了出來。下一瞬間,少女大聲喊道:

「——————就是現在!」

聽到信號後,他從水槽中一躍而起。大量水滴落在女人身上。

面對應該已經被殺掉的對手的襲擊,女人顯出動搖之色。少女降落在地上,跳躍起來。

下一瞬間,刀刃砍下女人的頭。

「『無名怪物』沒有名字。明明沒有名字,又為什麼要把他叫做『Grauen』呢?你知道嗎?」

少女淡淡詢問。他擰著濕掉的衣服,搖搖頭。

他知道自己是「無名怪物」的這個事實。但對於在南方流傳的故事的詳細內容,他沒有記憶。雖然這很矛盾,但他並未對此產生疑問。

他是「無名怪物」。就算不知道詳細情形,事實也不會改變。

「『Grauen』是做出,無名怪物』的魔術師之名。是縫合屍體的男人之名。他沒有為自己孕育出的存在取名。在他死後,無名怪物繼承了魔術師的名字,但怪物本身就這樣一直沒有名字。」

————「無名怪物」,「無名怪物」,沒有名字。

細微歌聲響起。少女用力踩向女人的頭。女人瞪大眼睛,僵直不動。她在沒理解發生了什麼事的狀態下,命喪黃泉。

「不知道背負不屬於自己的名字活下去,是什麼樣的感覺?」

「你不也是這樣嗎?」

他一面確認腹部的傷,一面詢問。傷及內髒的損傷順利痊癒。

「我嗎?」

「阿里斯特克萊西。」

「因為那是別人的名字,同時也是我的名字。」

她踩著女人的頭回應。他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環顧四周。

水槽中飄著奇形侄狀的魚,那些魚其實是腐敗、膨脹的人的屍體。

屍體四肢被擺弄,變成類似魚的輪廓,好像是附近的村人。

「穴藏惡魔」的本質,存在對人類的怨恨和恐懼,以及對人類世界的嚮往。他們藉由虐待迫害自己、將自己葬送於黑暗中,感到放心和滿足。

「我怎麼樣都不覺得,你跟做這些事的人是一樣的。」

但同為「穴藏惡魔」的少女不是殺人,而是殺害同族。

她為了復仇踏上旅途。他回想起在旅店發生的事。

她將手槍抵在頭部,直截了當地述說自己的過去。

她的母親被殺、她殺了父親,她為復仇而旅行。就只有這樣。

他對這簡短的故事沒有表現出同情和同感。

無心的他,對少女的故事沒有任何感覺。但他要求與少女同行。

他之所以會這樣做,沒有意義也沒有理由。連記憶都沒有的他,沒有其他能去的地方。

少女理所當然接受他的要求。在那之後,兩人便一同旅行。

他已經跟少女一起侵入「領地」兩次了。他的不死特性對少女的復仇很有幫助。儘管他們共同度過的時間不算短,他仍未理解。

為什麼,少女要把他帶出森林?他一直待在她身邊,她沒有意見嗎?

她看著少女。她像失了魂似的,忽然開始說道:

「你知道嗎?『穴藏惡魔』也有國家。是傳說中的領主——安德雷亞斯·馮·阿里斯特克萊西仿造人類居住的城鎮,製造出的廣大『領地』。也有依然害怕被人類迫害、不踏出國家半步的保守派。我將保守派置之不理,離開了『最初的領地』。知道那個地方,就是我也是『穴藏惡魔』的證明。」

少女聲音莫名提高。她加快說話速度:

「沒錯,很遺憾,我是阿里斯特克萊西。這個事實不會改變……就算堅持說自己不是,我也不是人類,事到如今,也沒有成為人類的意思。正因如此,我才會為了失去的家族、為了復仇,追著某個不知去向的男人和其他人——」

「艾莉絲。」

他一呼喚她的名字,少女就閉上嘴巴,以快得不自然的速度陷入沉默。

少女沒有轉身,她冷冷回道:

「什麼事?」

「你沒必要靠說話打馬虎眼。」

在他如此指摘的瞬間,沉默再次降臨。水槽縫隙問響起虛幻水聲。

他走向她。她一語不發。他對一動也不動的背影呼喚:

「艾莉絲。」

「閉嘴。」

「艾莉絲。」

「不要叫我的名字。馬上、就會停了。」

少女在發抖。彷佛難以忍受的寒意襲來般,抱著自己的肩膀。藉由踩著女人的頭,少女勉強讓腳不再顫抖。

「第八個。雖然經歷長久的戰鬥訓練,實際殺掉的,這樣就是第八個了。已經很習慣了呢……不過,一拿起槍和劍,偶爾會有無論如何都會浮現腦海的事。」

和在旅店殺害男人的時候比起來,少女的模樣實在太過回異。

她像要甩開什麼似的搖搖頭,咬緊嘴唇到出血的地步,連聲說道:

「馬上就會習慣了。馬上就會變得、不會再回想起來了。所以,沒有任何問題。」

少女屢次重複說道。對於她那彷佛在說給自己聽的話語,他什麼都沒說。

少女想起了什麼?連這個,他都沒有詢問。

水槽搖晃,「領地」開始崩壞。玻璃化為巨大水滴,掉落在兩人腳邊。水反而開始硬質化,就這樣關著屍體,像玻璃一樣產生龜裂。

少女拭去滑落臉頰的淚水,用含笑聲音吐出狂語:

「我要、殺光『穴藏惡魔』。在此之前,我都不會讓它結束。」

少女以某起事件為分歧點,冀望能夠復仇。那裡寄宿著強烈的意志。

他在冬之森與她相遇。他沒有心。也不存在明確的意志。

他只不過是決定待在她身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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