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放學後在沙漠熬夜到早晨 一.去者、來者

1

「喂,菈琪休,別發出那麼大的聲音!基列亞德跟賽姆也別在那邊晃來晃去的。蒂艾爾,你要去哪裡?那邊只有池塘而已,可是會被守衛看得一清二楚喔。艾雷米亞,你要跟來的話,就請派上點用場吧。」

好幾個人影在桃色的森林間各隨己意地行動。

接著,即使在月光之下,一頭紅髮也依舊鮮艷的少年逐一對著他們訓話。

「大家都很清楚才對吧?如果我們溜出宿舍這件事被發現的話,所有人會一起被關進懲罰塔喔。」

這位再三叮嚀到令人厭煩的人,他的名字叫約書亞·帕雷格。

是在大陸首屈一指的教育機關「星紺之塔」以史上最糟的劣等生馳名的少年。

明月已然高掛,現在已是深夜中的深夜。塔的居民們除了守衛以外,無論是誰都已經遵守規律,進入沉眠之中了吧。

可是——

「大叔你實在是……每次都要講相同的話,難道都不會覺得有點膩了嗎?」

「而且如果我們沒有偷溜出宿舍,最困擾的人是你吧?」

「也就是說,你是元兇。」

「說……說得那麼露骨,約書亞就太可憐了。至少應該用『事情的源由』這種委婉的說法才對……」

孩子們精神飽滿地活蹦亂跳,並接連不斷地反駁。於是他也毫不留情地開始說教:

「菈琪休,我很久之前就說過,不要叫我大叔了吧。我不過十六歲,可是正值青春期耶。蒂艾爾,你說的話雖然很正確,但是為此讓風險提升就沒辦法讓人感到敬佩嘍。基列亞德,覺得只要自己講的話內容正確就什麼都可以講這招,差不多要不管用了喔。你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吧?賽姆就麻煩你保持這個樣子。只不過,明顯把目光移開反而會讓我加倍受傷,所以還請你控制一下。」

對著滿臉厭煩的同學們長篇數落一番後,約書亞的視線朝向背後瞄了一眼。

「艾雷米亞……」

並且投以更加嚴苛的聲音說:

「不準笑,閉嘴。」

「為什麼只有對我是這種態度啊!我覺得你這樣實在太沒有愛了!」

「對於成年男子的愛什麼的,當然是一丁點都沒有啊。再說,思考一下你至今為止的惡行,光是像這樣讓你活下來就該偷笑了。」

「什麼惡行!你最沒資格講這點吧!」

突然間,天空有某樣東西朝著怒吼的男子頭上急速襲擊。羽毛有如淡紫色銀線的鳳凰伸出與優雅身姿不符的利爪,緊抓住他的頭並往上拉扯。

「喂喂,今晚是不是可以把這傢伙消滅掉了?你們是在討論這件事嗎?」

有如銀制工藝品般的嘴喙,發出清澈的女聲。這道開朗嬌甜又十分開心的聲音雖然讓約書亞展露微笑,但一頭紅通通的頭還是左右搖了搖。

只不過那個理由是——

「鷥翎,一口氣吃下這種東西會吃壞肚子,所以還是住手吧。」

這種實在不像是神官會說出口的非人道理由。

這讓孩子們一齊開懷大笑,艾雷米亞的表情也越來越不悅。環視笑鬧著的人類們一眼,淡紫的鳳凰張開巨大羽翼。

那令人為之目眩的羽毛,讓淡桃色的花瓣散落在空中,留下絢麗奪目的風情。

進入乾燥期後,亞利斯泰爾大陸的沙漠就毫無綠意,也不會有花朵。

不過,「星紺之塔」這裡可說是例外中的例外。聳立於擁有豐富水源的綠洲旁的五座塔,其周圍建築了好幾座庭園,藉由人力讓生長在不同季節的花朵每天盛開是其最為自豪之處。

現在盛開的是巴旦杏(夏凱特)。

古木擴展枝幹於夜空形成茂林,淡桃色的花瓣有如雪花般在空中舞蹈。其縫隙之間,遮斷月光的鳥的黑影靜靜解除變化。

跟羽翼同色的長髮,纖細的手腳與豐滿的胸脯以及腰身。還有,那羞花閉月般細緻的美麗容貌。

接著,她帶著惡作劇般的笑容對孩子們伸出手。細長的手掌像是在玩弄般啪啪啪地貼到少年少女們的額頭上。這個終究還是很輕柔的動作,就是她的「用餐」方式。

從鳥的姿態變化為美少女的她,是位階第四位的雷凰,毋庸置疑地是位大神魔。

因此,她才會像這樣從人類的額頭獲取生命力(魯爾)。

奮力把手伸向身高最高的基列亞德額頭上以後,她緩緩靠近約書亞身邊。

「大家都在看喔,所以請你節制點吧。」

「這我很清楚了啦,傻瓜。」

她把微微噘起的嘴貼近他的臉頰。微微碰觸後就立刻離開,留下溫熱與甘甜的芳香。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但是「還不是很清楚」時的鷥翎,當初可是會在孩子們面前非常我行我素地熱烈吻上來,就連身經百戰的花花公子艾雷米亞也不得不說出「你們要好好分辨一下時間跟場合啊」這種話來。約書亞自己也感到很不好意思,有一陣子對其他人的說教力道也因此變得缺少鋒銳度。

「好啦,用餐也結束了。來玩些什麼吧!」

約書亞的妻子開朗說著。

「耶——!來玩來玩!機會難得,就拿巴旦杏的花來作首飾吧!」

「要熬夜作首飾嗎?在這麼昏暗的地方,會不會太辛苦了點?」

「我想把巴旦杏拿來腌漬。」

「我們不是來玩的吧!魔操!是為了魔操啊!本小姐可是特地來教導你魔操耶!」

「喂^我已經可以回到可愛妹妹的床上了吧?如果讓她等太久,可是會被甩掉的。」

眯起眼睛看著大家吵吵鬧鬧的樣子,約書亞感到無比幸福。

從各方面都充滿突髮狀況的「見聞之旅」平安回到塔內,到今天為止已經過了一周。漫長旅途的疲勞也已恢複,每個人的腳步都比之前要輕盈許多。

如果人生也有季節分別的話,現在一定是雨季剛開始的初春。

約書亞是這麼想的。

自從懂事以來就被教導殺人的技術,被教育成對於傷害他人毫無疑問的自己,正被難能可貴的事物所包圍並生活著。

朋友、孽緣,還有最愛的妻子。

不管任何情況都會無比重視的對象。不只是在晴朗的日子裡,就連像這樣的深夜也希望能夠一同共享的人們。

月光照映,花朵盛開。

大家這無論何處都能延伸而去的笑聲,滲入豐潤湧泉的水面。

但即使是春天,風兒吹起,花朵凋落。

總是如此,無論對誰的人生而言。

2

深夜,東之塔的修道生宿舍。

激烈的強風搖晃著窗戶。風沙打在門板上,有時連整棟建築物都在震動——是沙塵暴。對於已經完全進入乾燥期的這個時期雖然不是什麼稀奇的天氣,但今晚卻特別猛烈。

強風把沙塵捲起,跨越城牆吹進塔里。沙漠那無窮無盡的細沙伴隨著強大的厚度與重量,壓垮了人類的生活圏。

看了不停喀嘰作響的窗戶一眼,約書亞大大嘆口氣:

「這種天氣,看來今晚沒辦法去蒂艾爾那裡了……」

從「見聞之旅」回來,很快地已經過了三個月。

約書亞·帕雷格相當焦躁,焦躁到都已經是這種天氣了,卻沒有今天該直接睡了這種想法湧現。

因為魔操沒有進步。

完全,幾乎,就算一丁點也好,可說是連最細微的進步都沒有。

即使在大師蒂艾爾底下,每晚日復一日地偷溜出宿舍乞求指導並重複鍛煉,還是跟三個月前幾乎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是老樣子。瑪露妲導師還是每逢修練時就淚流滿面,不清楚詳情的修道生們也一樣每天都投以冷漠的眼神。

——這些事情都無關緊要,不管是丟臉也好還是謠傳都無所謂!

問題是下下個月就要來臨的學年末綜合測驗。

如果這次沒辦法再度獲得七十分以上的平均分數,就確定得重新當一次一年級生了。對於想在人生中以最快速度走上神官的道路,懷抱著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大神官,並在最後導正世界構成這種偉大志向的約書亞來說,絕不允許這種原地踏步的行為,何況這樣會有很大的機率大幅提升妻子暴露於天下之間的危險性。

心不甘情不願地在房間里轉了兩三圏後,他從脫下並摺好的修道服中把短劍抽出。畢恭畢敬地握著它,接著站到房間中央。

「聽從吾之引導(亞尼·拉達)……」

約書亞的聲音微微響徹。握住魔操用的短劍一揮,淺淺劃開自己手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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